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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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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6-8-10 16:24:2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有些城市是可以用来长久回望的,西安就是一个。
    我的人生第一次远行就是奔往那个城市,而彼时我年少轻狂,眼神里没有沧桑,不曾读得懂也无意去读懂那座城市。当年第一次登上古城墙的时候,欢欣雀跃,孩子似的在城墙上奔跑,好像还租过自行车骑,那时确实还是个孩子——刁蛮任性、意气风发……忘了,真的忘了,有时我忽然会想起一些去哪里旅行的场景来,却怎么也想不起那是梦境还是真实抵达过的地方。多年以后在南京明城垣,跟小师弟在城墙上走着走着,脑海里刷刷而过的却是西安古城墙,就跟小师弟道起西安,眼前便晃动起当年那个笑容可掬的洋来。仿佛是天意,久违十几年的洋听说我在南京学习,借出差之际特意绕道来探望,临走时,我陪他在火车站前的玄武湖边散步,笑谈西安往事,才惊觉西安在我心里根本绕不过也抹不去。
    17年了,西安离我已然太遥远,我也渐渐想不起那里的点点滴滴,所能想起的只是一些残破的碎片……
此刻,我能想起西安的什么呢?
    是想起自长沙到西安的火车上,送我上车的小学同学Y,还是在火车上给我占座的洛阳小伙子?是想起回途中那对在拉萨工作的年轻夫妇,还是那个找我借《女友》杂志看的、长得像秦汉的郑州男孩?
    其实提及西安最不该省略的是洋,当年青春腼腆的一身戎装的洋,而且是被年轻气盛的我轻轻忽略掉的洋。洋与我高中同届,读书时不在一个学校,毕业后才偶然相识。这个家伙 175cm的个头,不胖不瘦,端正斯文,按说是帅小伙,可惜脸上长着青春痘,常被我笑话。他在西安读军校时我正在长沙读书,彼此一直通着信,他小我15天,老老实实喊我姐姐。
    是的,是洋几次三番的热情邀请才使我起心去西安,他说,你再不来,明年我可毕业了!也只有洋纵容着我的大小姐脾气,鞍前马后地陪着我去临潼、在西安城内到处逛风景,而我却假惺惺地装作什么都不明白。到后来,等我也放下臭架子,低眉顺眼地伺候自己爱的男人时,才明白爱原是可以令再骄傲的人也变得谦卑起来的。
    而临潼我又记得什么?记得第一次坐着中巴上高速?记得华清池、兵马俑?我想起了,真正记忆犹新的是临潼街上的石榴,是的,是17年来再也没有吃过的个大汁多、有着红扑扑小脸蛋的甜石榴。
    方才翻出西安的老照片,看到清丽飘逸的自己在西安事变厅、华清池的留影,却怎么也找不到古城墙、大雁塔、小雁塔、碑林、钟楼的照片,其实当年为此事还生了洋的气——从临潼回来后,洋特意到班上借了个上档次的相机,说次日带到市内拍照,没想到他不会摆弄这个高级玩意,所有在西安城里拍的室外照全部报废。唉,不然今日我也用不着绞尽脑汁地拼凑古城的样子吧?好在我还依稀记得西安城方方正正的布局、笔直宽阔的街道,恢弘气派的城墙,记得大雁塔、小雁塔、钟楼、碑林模模糊糊的影子,正午的秋阳高悬,我跟洋累得驻足停歇在博物馆门口的空坪里。在城墙上买的那一方真丝白手绢,早已遗失在17年的不断迁徙中了。
    邪门的是,洋用那个相机拍的室外照全部泡汤,室内照却张张完好,当时正逢一个老画家在博物馆内举办牡丹画展,我兴致很高,便神采飞扬地在一幅牡丹前留影,后面横幅上俨然“邵仲节牡丹画展”几个大字,看到过照片的友人都曾笑曰,你这是欲与牡丹试比高啊!若不是照片背景里有画展的条幅,恐怕今生我都想不起那个画家姓甚名谁了。夜里试着去网络搜索,果然查到了:邵仲节,著名国画家,擅长牡丹,素有“邵牡丹”之称,1926生于山西夏县。如此推算,当年他在西安办画展时才67岁,如今84岁高龄。网络上介绍,今年3月他还在四川长江画院举办“国色飘香”牡丹画展呢。17年,日子流水般地过去了, “邵牡丹”尚健在,当年与他画展意外相遇的我,也由从青春美少女变成平庸的中年女子了。

    西安纪念除了照片,就是在临潼买的一组的小小“兵马俑”,如今还剩了三个摆在书架上,看到它们又会记起前几年外甥畅畅的大学同学自西安转寄来一盒工艺品,畅畅弄错了我的单位地址,我得从遥远的三角坪邮局将之取回,取到的却是一组已经断脚断手的大“兵马俑”,不晓得找谁赔偿。畅畅不要那些已碰坏的兵马俑了,我没舍得丢,把几个残破较小的拼凑起来摆在我的书房里,不时去看看,念想下遥远的西安。
那些记忆的碎片拼不起一座完整的城市,弥漫开来的怀念却不可遏止。
    要论西安的小吃,最令我难忘的并非闻名遐迩的羊肉泡馍,而是火车站附近的牛肉夹馍,两面煎得有些黄,里面夹肉,一早去临潼之前,我们买了好几个当早点,在车上吃得津津有味、口齿留香。而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羊肉泡馍,令素来不勇于尝鲜的我只站在路边远远地看人家吃,还笑称等于自己亲口品尝了。在西安的一周里我只吃过两顿米饭,不是没得吃,而是米饭太硬不好吃,就爱上了校门口四川佬小吃店的水饺,热腾腾的汤里放了芫荽末与虾皮,饺子在汤里显得小巧可人,我一顿可以消灭半斤,每次连汤都喝光。因为其味道鲜美、特别,多少年来便念念不忘,甚至感觉一生也吃不到那样的饺子了。西安的苹果脆而大,又便宜又好吃,从某种意义上讲是苹果让我从此爱上北方,遥望北方,甚至向往北方的。小时在家我是以“苹果王”著称的,奶奶常戏谑将来把我嫁个卖苹果的。可这些年我越来越不爱吃苹果了。
    西安,还有什么我不能忘怀的?去年中秋应一家报纸副刊编辑之邀写过一篇应景的随笔《当年的月亮》,描绘的就是那年中秋夜两个并没有牵过手的年轻人在灞桥附近的异乡校园赏月的情景。那时还没听过张咪的《灞桥柳》,书也读得少,倘若早早知道灞桥的典故,我怎能不去灞桥,再折上一枝灞桥柳?“柳”音通“留”,“灞桥柳,灞桥柳,遮得住泪眼也牵不住手,我人在梦中,心在那别后呀,你可知古老的秦腔,它并非只是一杯酒……”古老的秦腔我至今没听过,但汉字就有这样的力量,每次只要唱到这一句,我会好似回到千年前的长安。
     千年前的长安是什么样子?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是“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抑或李白那首“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
    不管是千年前的长安,还是千年后的西安,都是令人看不够游不完的古城。这些年,一到那些历史文化名城,某些特定的场景总容易令我恍惚一阵子,顷刻间会变成一个凭古吊今、穿越时空、臆想千年的酸人。年少的我是个无心的人,或许必须到了这个年龄,回望时才会惊觉当初的懵懂。而懵懂自有懵懂的好处,若是那时就能在每一个转角或回眸间,不经意寻到自己千年前的影子,我也不是如今的我了。
     已经愈来愈容易陷入一些臆想了。有时难免作茧自缚,把自己牢牢地裹在记忆深处,不肯醒来。
     记得2006年春从紫金山下来过马路找明城垣的时候,是一个面善的市民给我带的路,她的口音让我感觉她不是当地人,她告诉我,她是西安人,我眼睛当即亮了起来,说,你们西安,真是好地方。她却轻描淡写地回答,西安好啥啊,城市旧旧的,我更喜欢南京。呵呵,不可否认,我眼里的南京是非常好的,钟灵毓秀还不乏帝王之宅,但我也喜欢西安的古朴厚重啊,有几座城市能拥有着西安那样的大气整齐的街道、历史悠久的城墙、数千年的历史、文化沉淀?有哪个城市可以像它一样接纳过十七朝的天子,油墨重彩地挥写过十七朝的刀光剑影、变幻风云?
    想必人人都是这样的“灯下黑”,再好的地方,生活太久了必定司空见惯、不以为然,而只有异乡,不论是怎样的异乡,在每一个旅人的心里,都是最美丽的地方、最想抵达的光亮,更别说西安这样可以勾人魂魄的城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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