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外甥

飞龙在天

　　孩子长大了，像离巢的小鸟，该展翅高飞了。不知怎的，我和老伴依然放心不下。
　　特别是对于小女儿。小女儿比大女儿小四五岁，大女儿开朗洒脱成熟，遇到问题考虑得比较周到，我们替她操心不多；小女儿文静友善谦和，在我们的羽翼下生活惯了，即使结婚成家了，我和老伴仍免不了时常牵挂。
　　我两个女儿都非常孝顺，有什么心里话总爱和老伴倾诉，节假日经常陪我们逛公园，陪老伴买菜、逛街、购物。她们是我们心灵的一片绿洲，生活中的一片蓝天。看见两个女儿挽着老伴的胳膊从院子里进进出出，邻居们羡慕不已地对老伴说：“看你多有福，两个女儿，就像两个小棉袄！”每当这时，老伴总是乐得合不拢嘴。
　　婚后一年多，小女儿生了一个女孩，取名璐璐。我和老伴高兴得像中了彩票大奖，走起路来都感到格外轻快。
　　此前，我们一直惴惴不安。因为4年前大女儿生个女孩，乳名阳阳，有了“小棉袄”，我们愈加期盼小女儿也能有个“小棉袄”，终于如愿以偿。
　　璐璐小模样长得十分可爱。转眼3岁了，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学名周璐扬。她梳着个小马尾辫，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显得格外活泼。
　　有时小女儿去幼儿园接璐璐，顺便讯问班主任孩子的表现。徐老师喜形于色地介绍道：“周璐扬特别有爱心，人缘好，班里同学都喜欢和她玩。看到哪个小朋友摔倒，她总是跑过去扶起来，然后领着人家的手一起玩。”不过，徐老师感到美中不足的是，“周璐扬比较胆小，不大敢举手发言。”
　　为了培养璐璐敢于发言的勇气，4岁时，璐璐被妈妈送去学习唱歌。每周一次，每次唱歌都要面对班里的小朋友，唱歌前，先做自我介绍，再报告所唱的曲目，然后开始唱歌。几个月下来，璐璐果然变得大胆了。此后在一次与我们外出旅游乘坐大巴时，在导游的鼓动下，她竟然敢于面对全车的游客，手持麦克风放声歌唱，甚至一连唱了好几首；唱完中文歌，又唱英文歌，引来大家一片热烈的掌声。
　　胆子大了自然是好事，接下来，如影随形的是，她连妈妈也敢顶撞了。小家伙即使惹妈妈生气，也显得特别乖。
　　初夏的一天上午，乍暖还寒。璐璐跟妈妈上街，路过冷饮摊点，硬要妈妈买冰糕，妈妈担心天气冷，没给她买，璐璐噘着小嘴红着眼圈，忿忿不平地说：“虐待儿童！”
　　“虐待儿童？”妈妈一愣，皱起眉头，突然想起来了，噢，那是情景电视剧 《家有儿女》里警察叔叔的一句台词，她居然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妈妈强忍住笑，板起脸来批评道：“看你那个样，多难看！”
　　璐璐小脑瓜一转，小马尾辫一甩，突然停住哭泣，愤然反抗：“反义词！”
　　“反义词，什么反义词？”妈妈有些愕然，蓦地想起上二年级的外甥女阳阳，做老师布置的反义词作业时，璐璐在一旁听说过，耳濡目染，竟然也学会了。此刻，意在抗议妈妈：“我哭得一点也不难看！”妈妈忍俊不禁，“噗嗤”一声，被她逗乐了。俗话说：“三岁看老，薄地看苗”。2006年“十一”黄金周，小女儿一家邀我们一起到日本旅游。下了飞机，在东京成田机场乘摆渡车时，女儿按下一个弹簧座，刚要坐下，由于稍迟了一点，弹簧座猛地弹起来，硌痛了女儿的坐骨，她皱着眉头，轻轻地呼出一声：“哎哟！”璐璐仰起脸，看到妈妈痛苦的样子，低下头一声不响，小马尾辫一动不动，眼圈红红的，两行眼泪沿着她白皙的面颊噗啦啦地滚落下来。
　　那年她4岁，小小的年龄，令我们深深地感动。
　　秋后，璐璐因感冒在姥姥家待了几天。一天，小女儿下班晚，来接璐璐时，璐璐和我们正在吃晚饭，她便坐在沙发上等璐璐，随手抄起一张报纸。
　　这时，璐璐放下筷子，悄无声息地走进厨房，拿了一个小碗和一双筷子回到饭桌，操着尚不自如的筷子从两盘菜里，往小碗里夹了一碗菜，又掰了一块馒头。
　　姥姥小声问：“你要干什么？”璐璐稚气地眨巴眨巴眼，摆摆手，示意姥姥不要声张。然后端着那一小碗菜、拿着那块馒头，攥着那双筷子，绕过沙发，送到妈妈面前：“妈妈，你先吃一点垫垫吧。”妈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茫然抬起头嗫嚅着说：“哦，我不吃，你爸爸在家做好饭了，我回去吃。”
　　这一切我和老伴全都看在眼里，铭刻在心上，正在看报纸的小女儿却浑然不知。面对此情此景，我和老伴看不下去了，小外甥如此一片爱心怎忍遭到冷遇和挫伤，我们忙说：“你看，璐璐都给你盛好菜、送过去了，快吃了吧。”小女儿立时心领神会，爱怜地把璐璐拥在怀里，深表歉意地说：“好，我吃，我吃。”
　　我察觉到璐璐这一细小的行为，顿时在妈妈涌动的心海里掀起一股巨大的热浪。小女儿偷偷地抹去了从发红的眼圈里涌出的泪水。
　　那一瞬间，我的眼眶里有些湿润，心里感到无限的温暖。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妈妈言传身教的影响，小外甥愈来愈懂事了。晚饭后，趁妈妈洗碗、做家务时，璐璐常常会学着妈妈的口吻打来电话：“姥姥，你吃的什么饭？开心吗？今天上哪来着？……我都听见了，妈妈睡觉前，每天都会打电话问你。”妈妈的遗传基因似乎已经融进了她的血脉。
　　今年5月初的一天，我去幼儿园接璐璐回来的路上，她拽着我，走进一家食品店：“姥爷，我要奶片。”说着拿了一盒，接着又拿了一筒雀巢咖啡饮料。
　　“你爱喝这种饮料？”我问。
　　“不是，我爸爸爱喝。”
　　从食品店出来，她又拽着我走进一家饰品店。绕着陈列架转了一圈，她踮着脚尖从上面拿了3个小贺卡。
　　“要这个干什么？”
　　“有用。”
　　回家后，她找了一张纸，交给我说：“姥爷，你给我写上‘祝妈妈母亲节快乐！’”然后她照着我写的字，歪歪扭扭地写到一个贺卡上，又在下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那你买3个贺卡干什么？”我不解地问。
　　“等父亲节时我送给爸爸一个，”璐璐不假思索地说，“还有一个，送给姐姐过生日。”
　　等妈妈晚上接她回家时，她没拿贺卡就走了。我赶紧追上递给她，她却不接，回头小声告诉我：“等母亲节那天再拿，我要给妈妈一个惊喜。”
　　顿时，我的心灵一阵震颤，为小外甥如此懂事感到莫大的欣慰。
　　此后的一天，小外甥的举动，让我和老伴喜出望外。
　　下午，老伴从幼儿园接璐璐去医院打完防疫针回来，傍晚她爸爸来接她，璐璐在门口甜甜地和我们道了声“再见”。已经走下两层楼梯了，忽然，她又噔噔噔地跑上楼来，趴在姥姥的耳边悄悄地说：“姥姥，我妈妈想吃绿豆饼了。”姥姥高兴得心里一激灵，抱着璐璐胖乎乎的小脸亲了好几口，多么可爱的小外甥啊，老伴抑制不住内心的感动，连声说：“好，好，明天我就去买！”然后，她猛地一甩小马尾辫，快活地跑下楼去。
　　看到小外甥这般疼爱妈妈，我们甭提有多高兴了。不是吗？儿女的幸福就是父母最大的心愿！
　　我国明代著名思想家李贽在他的名作《童心说》中说：“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夫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可见童心便是真心，是不含一丝一毫虚假的真心，是真诚、纯朴的赤子之心。
　　如今，我们不必再为小女儿操心了，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小棉袄”，还需要我和老伴挂牵吗？即使将来在没有我们的日子里，相信小外甥拥有那颗真诚、纯朴的赤子之心，也一定会读懂妈妈，照顾好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