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境门

杨占波

青石，祖上，我的大境门。

两边望不见的嘉峪关与山海关，
只知因我不断吸吮而干涸了河道的疼痛。

从小背诵它的起伏、巍峨，
疯乱的树棘间有裸露的古石，
那些朝代压抑得我呼吸有高原的野性。

至今浩荡的风与苍茫的雪
以及马蹄声常常涌入年迈的大境门。
与我寒暄的是草原烈酒，
趔趄的语言跌落在燕山峰顶。

这一刻，我瘦弱的溪流凝固在一起，
用一笔一划垒砌的方方正正，
维护长城漫长的梦境。
那些坚固的基因已深埋于骨骼，
默默地用热血见证。

我所继承是关于召唤，
长城是动脉的走向，
大境门的门丁是我第一次接触的钢铁，
它的沉静仍然有火的颜色，
更愿它是我浪漫的唇痕，
在黄沙到来之际献上默默深情。

我以砖的方式思考，
并以台阶的谦逊仰望云天，
那些远古的泥土一定有被埋葬的草种，
俯在城墙垛口，能听到已是化石的声音，
在每一块砖的胸膛彭然跳动。
那是没来得及发芽的声音，
带着血丝高唱由远而近的坝上风。

鸡鸣驿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少，
驼队经过的烟草味道已是遥淼的考古，
长烟下人家的宗谱抹不尽塞外的沙尘。
而走西口留下的树荫茶香还暖着，
沉重而颠簸的商道诠释的是生活与和平。
我也横卧在长城一截缺口，
弥补它没有完成的绿色，
洪水流过的伤痕已经生长出大片爱情。

大境门，你在我峰峦深处，
更在我今日茂密的楼群。
你在嶙峋的早晨揽尽鲜艳的阳光，
你让雪野突兀起山岩的个性，
也让我平铺的思想有了立体的轮廓，
更让我攀登的脚步愈加接近苍穹。
烽烟剑戟碎成泥土，
培植与滋养了千年的忧郁，
凝神望着你，我已出落成含蓄的满腹经纶。

我曾经的屈辱在绵长宽厚的胸怀释然，
每块肌肉隆起的力量重复拥抱的动作，
拥抱蓝天拥抱山河拥抱对正义的承诺，
以及我匍匐的目光将爱澄清。
大境门，我的历史心扉，
我是沙漠黄土巨石与海水混合的熔岩，
黑红的血顺着长城流向遥远，
你是我咆哮的声带，是我沸腾的路径。
每时每刻我的清醒与你的镇定相濡以沫，
并恪守尊严，更向世界郑重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