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美的约会

杨占波

       我完全能描绘出她的形象，然后你凭着自己的想象，随我一起感知这样一位神采飞扬的老人。
       那是一种很遥远的眼神，充满了无限的迷惘和深情，却一点也不狭隘。头发中依然还有许多黑发，发型也很别致，全部梳到后面，旋成一个孤傲的丘陵，然后从丘陵里生出一排旺盛的树，这发梢既浪漫又跳跃，这是老人最精心的写意，虽然在她脑后。她的脸自然已没有那样鲜润，也是灰灰的，却并不见很深的皱褶，双腮下垂得优雅而富态，嘴角微微弯下来，双唇抿着，怎么看都显得豁达，又透着一种坚毅，鼻翼依然方直乖巧，最分明的气质是从鼻翼上体现出来的，雍容大方，开明贵气。好看的双耳垂下，悬着两个大大的耳环，这耳环大得时尚，大得夸张，应该是一款银器，细细的很复古的那种。那环绕忠实地摇曳着。我依稀能感到微风对那双银环的吹拂，并发出一种悠扬的微响，打动着老人寂寞的耳鼓。
       你完全可以体悟到，这曾是怎样漂亮而现在依然美丽的容貌。这份美丽不因年老而衰减，却因年老而更加生动。
       遇到这位老人，缘于她向我问路。我正要到万柳公园去晨练。
       “先生，请问万柳公园怎么走？”她站在斑马线的顶端，扶着十字路口的围栏。另一只手轻轻地捏起我的衣袖。回头看，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在向我恳求。“先生”？这称呼似乎让我好奇，
       斑马线的绿灯亮了，我顺势扶着老人过十字路口。边说：“大妈，过去的万柳公园已经不复存在了，新的公园在路的北边。”
       老人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过到斑马线的对面，她停顿下来，抬头看看两边的楼，陌生却亲切地说：“记得这里应该是条臭水沟，那条水沟好有生活气息。”
       我对她说“都变了，你老人家跟我走吧，我也去万柳公园，其实万柳公园就在前面了。”
       “呵，好的。”老人接着说：“其实你可以叫我大姐的，我才71岁。”
       呵呵。71岁的大姐，令人羡慕的心态和幽默，而那表情却很严肃。说是跟我走，其实她走在前面。背影虽然有些娇小和老态，但的确看上去坚定和充满精力，甚至带有理想主义的执着。
       “我一点都不认识这了，要不是西边的那个桥，我说什么都不敢相信万柳公园就在这里。”老人说：“我20年前在这个小城生活，后来随丈夫到了北海。这次来女儿家，抽空见一个老朋友。他安排在这里，我想他是想让我看看这里的变化。”
       哦！故地重游。
       二百多米的水泥路，老人走得很轻松，到了公园门口时，她停下来。自语道：“全变了全变了，以前是密密的柳树林和杂乱的草地。”
       于是我给她讲这里怎样成为如苏州园林般的景观，怎样的湖水，怎样的灯榭，怎样的喷泉，怎样的石子路，怎样的音乐，怎样的树木，怎样的小亭，又怎样的人们的欣喜和悠闲。不断的点头显示着老人的赞许和兴奋。
      “我要找一棵老柳树，当年虽然它还很小，但是林子里最典型的并蒂而长的树，听说它还在。”老人说。
       “哦，你老进去慢慢找吧。里面很大，老一点的树几乎都在南面，一进去往左。”我说。
       “好的，谢谢！”老人说着往前走去，她穿一件浅粉色的上衣，质料轻薄垂软，袖口有好看的碎花镶边，裤子也这样的风格，飘飘的上面有许多花饰，脚穿一双柔软的布鞋，黑色的也锈着一朵芙蓉花，耀眼极了。
       我与老人分道进入公园的深处，园里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草木的气息让呼吸一下变得新鲜而畅快。
       然而，一切都还没有结束。当我从园子准备出来路过南面的几棵老树时，看见刚才的老妇人正与一位同样精神健的老夫，并坐在树边围起来的水泥护栏上，那老夫的头发全白了，戴一副眼镜，穿一件传统的对襟大袄。手臂不断地轻舞着，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故事。而那自称大姐的老妇人，却象乖乖女一样，笑盈盈地，甜甜地倾听着。
       太阳升起来了，无云的晴空暖暖的，久违的故事在老树下蔓延着，你可以想象他们曾经对这儿有多么熟悉，这个并蒂树下，必定有着他们年轻的记忆。这故事虽然与我们毫不关联，但足有以使我们羡慕着，联想着。也许他们曾经是恋人，也许他们现在仍还是恋人。二十多年的牵挂，一定积蓄了许多相思。这个约会，注定成为他们最美丽的时刻。
       最难以腐朽的是人的感情，感情真是很怪，不好读懂，难以触摸，有时候很遥远，有时候很贴近，有时候可以粉碎掉你的哲思，有时候又是那样地让你睿智。
       但充满感情的人，无疑最具有生命力，最天真，最快乐，也最阳光。
       这是我看到过的最年老却最美好的约会.是日落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