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织宰相

在水一方

　　百日之虫百日不死

　　宋理宗年间，虽然朝政日败、民不聊生，但朝中奢靡之风却日益浓郁，特别是斗蟋蟀，不仅达官贵人闲暇之时逗趣作乐，平民百姓也趋之若鹜。

　　这之中有一叫贾似道的人，更是迷得五魂颠倒。

　　贾似道本生于官宦之家，其父乃台州一个小官，家境颇为殷实。不料，就在贾似道十一岁时，其父突然病死，天性浮滑的贾似道一下失了管束，日日浪迹街头，与一些地痞流氓呼朋唤友，不出三年，父亲留下的不菲家财已被他散去大半。

　　斗蟋蟀之风兴起后，贾似道自然不甘人后，余下的家财有大半都用于买蟋蟀、斗蟋蟀上了。贾似道似乎天生跟这小小的蟋蟀有缘，自从踏入斗蟋蟀一行，竟然胜多败少。几个月下来，在台州赢得了不小的名声，还得了一个外号“贾虫”。这小蟋蟀在给贾似道挣面子的同时，也让他败尽家财后仍能勉强糊口。

　　只是这蟋蟀别名百日虫，一般寿命不过百日，贾似道除了斗蟋蟀再无所长，而他花钱又大手大脚，终于使得贾府渐渐入不敷出。眼看秋尽冬来，蟋蟀的寿限将至，而家中的钱财已经败尽，贾似道禁不住心急起来，他吃喝嫖赌都指望着这小小的促织，如今蟋蟀将绝，他这快活的日子却要如何继续下去呢？

　　贾似道每日愁眉苦脸的样子落在他姐姐贾玉华的眼中，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自小便看着贾似道长大，对他极是疼爱。贾玉华问了原委，略一沉吟，说道：“弟弟莫慌，姐姐前日在城西寒水寺还愿时遇见一位和尚，这和尚法号鸿蒙，姐姐偶尔见他养着一些蟋蟀，按说现在天近深秋，蟋蟀多是强弩之末，但此人的蟋蟀竟然鸣叫响亮、振翅有力，想必此人必有妙法延长这百日之虫的寿命。”

　　贾似道闻言大喜，立刻赶赴寒水寺，见到了那位鸿蒙和尚。只见这鸿蒙和尚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一张枣红脸相貌堂堂，若不是剃了个光头烫上了烟疤，和那一身破旧的袈裟，倒真像是个上阵杀敌的将军。

　　贾似道上前请教，鸿蒙和尚却对他不理不睬。贾似道无法，只得耍开无赖，天天跟着这和尚住在了寒水寺中。

　　如此一住数日，忽一日晚上天气寒冷下来，贾似道正想回家添件衣物，突然听得远处禅房内传出一阵响亮的蟋蟀叫声，贾似道精神一振，立刻转头奔着禅房跑去。果不其然，传出蟋蟀叫声的正是鸿蒙的房间。

　　贾似道敲门进去，却看到鸿蒙和尚一脸的不悦。贾似道心中一动，收起平日里浮滑的嘴脸，突然对着鸿蒙跪了下去。

　　鸿蒙一怔，却听得贾似道说：“鸿蒙大师，似道爱蟋蟀重若性命，只是这百日虫却只有百日之命，想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似道却只能与蟋蟀相处百余天，似道心中痛楚，想必大师也能身受！还请大师看在同为爱蟋蟀之人的情份上，不吝赐教！”说着说着贾似道竟然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贾似道为了小小蟋蟀竟然跪地求教，在讲究礼仪之道的大宋可不是小事。鸿蒙禁不住心中大动，心中顿生知己之感。

　　鸿蒙扶起贾似道，示意他坐了下来，两人这一夜秉烛夜谈，竟然一宿未睡。

　　这年隆冬，贾府中传出了蟋蟀响亮的鸣叫声，一时间轰动小小的台州城。

　　小小蟋蟀带来锦绣前程

　　贾似道的名声传开后，他的运气也一下子旺了起来。不久，朝中传来旨意，由于贾父曾为国立过功勋，圣上恩荫，贾似道被朝廷授以嘉兴司仓之职。这虽是一个管理县级粮仓的小官，但毕竟能供他衣食，使他从市井流氓阶层中脱离了出来。令贾似道不知道的是，好运气仅仅还只是个开头而已。

　　由于贾似道的蟋蟀寿命长而且精于打斗，不久就惊动了临安府的高官，那里的达官贵人纷纷命人或是亲自来到台州购买贾似道的蟋蟀。一来二去，贾似道便认识了不少京师高官。

　　眼看日子越过越好，贾似道便来寒水寺中谢恩，想顺便再找鸿蒙大师讨教讨教蟋蟀的学问，没想到鸿蒙大师早已不辞而别，走了。知己不告而别，贾似道心中不由一阵怅然。

　　转眼又过了一年，这年秋天的一个晚上，贾府突然来了一位中年客人，面若冠玉，举手投足间显露出别于一般人的威仪。贾似道见了竟然心中生出了一股惧意。那人带着两名随从来到贾府后也不多言，指明要贾似道取出最好的蟋蟀，说要与他斗上一斗。

　　贾似道不敢怠慢，忙取出他最得意的那只叫“黑虎”的蟋蟀。一斗之下，那人带来的蟋蟀果然不是凡品，翅振起风，进退如电，竟然与“黑虎”斗了个旗鼓相当。见半晌不分胜负，那人突然哈哈大笑，连说“果然名不虚传”。说罢也不打招呼，收了蟋蟀转身就走。

　　将要走出院落之时，贾似道的姐姐贾玉华突然从门外进入。那人一见贾玉华，立刻眼中一亮。这贾玉华与贾似道同父异母，长相上却是大相径庭，生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是台州有名的美人。

　　那人一见贾玉华，立刻停住了脚步。贾玉华一见家中有客，忙也停下脚步施了一礼，口中说道：“不知贵客来临，玉华有礼了。”那人一听，只觉声音婉转清脆，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好听，当下也施了一礼，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径自出府去了。

　　三日之后，宫中突然降下圣旨，召贾氏玉华进宫，封贵妃。

　　原来，那中年人正是当朝皇帝宋理宗，因为听说贾似道养蟋蟀之名，一时技痒，微服出巡到了台州来会贾似道。此行固然是见识到了那民间的无敌蟋蟀，更是抱得美人归。

　　贾似道就这样一步登天，一举成了皇亲国戚。

　　神虫救贾虫 贾虫成宰相

　　贾玉华进得宫内，也时时不忘照顾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枕头风一遍遍地吹，贾似道的官也是一节节地升。再加上一些见风使舵的朝中命官大力举荐，到了宝佑二年，不学无术的贾似道竟然做了两淮宣抚大使。

　　但是好景不长，太平日子没过多久，蒙古开始大举侵宋。忽必烈强渡长江，一路势如破竹，困住了军事重镇鄂州，缺口一旦打开势必杀上京城，一时临安震惊。宋理宗对于宋军将领的不堪一击非常恼火。宋理宗天生多疑，战争的失利让他对军队将领产生了极度的不信任。焦虑之中的宋理宗，突然想起了被官吏们称之为“其材可大用也”的小舅子。

　　宋理宗当即任命贾似道担任右丞相兼枢密使，到汉阳督战。这可吓坏了一味只知吃喝玩乐的贾似道。但是皇命难违，贾似道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前线。

　　到了汉阳城里，这位右丞相听着前线军报，就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得已，只好把一切事情交给了幕僚处理。每天呈送临安皇帝的奏章里便一味地编造些捷报报喜，只说自己来后宋军士气大振，坚守鄂州，正在伺机反攻。

　　这贾似道也是有些小聪明的，他知道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有心跟忽必烈求和，可又知道这是卖国大罪，一时心中也没什么主意。但时日一久，贾似道却想出一个办法，他借巡视之名深夜上了城头，向着蒙军大营射了一支特殊的箭过去。他在箭身上藏了一封密信，信上表达了自己想赔钱求和的想法。不料箭飞过去如泥牛入海，一晃三个月没有半点消息。贾似道无奈，只好拖得一天是一天，只有到了晚上见到自己养的那些蟋蟀，他这紧锁的眉头才能偶尔舒展开来。

　　就这样僵持到了冬天，这一日，亲信小厮贾和一早跑了过来，一脸喜色地对贾似道说：“丞相、丞相，我有一事向您禀报。”

　　贾似道无精打采地说：“有什么事，快说。”

　　贾和说：“禀丞相，最近小人知道丞相日理万机，心里有不少烦恼，所以听说了一个蹊跷事也没敢禀报。只是这事最近传得越来越神，小人才悄悄去看了一看。不料一看之下果然神奇。”

　　贾似道一听不禁有了些兴趣，问：“是什么事？”

　　贾和说：“这汉阳街头出了一个斗蟋蟀之人，这寒冬腊月的，他的蟋蟀却龙精虎猛。小人悄悄去看了，还把家中的蟋蟀拿去跟他的斗了一斗，竟然惨败而归。小人想到丞相近日心中郁闷，便拿出一百两银子买下了那人的蟋蟀，取回来给丞相耍玩。”

　　贾似道一听来了兴趣，说：“呈上看看。”

　　贾和手捧一个小盒子呈了上去，打开一看，贾似道不禁一阵狂喜，只见这蟋蟀肥硕健壮，果然是极品。他心念一转，突然想起一事，大声说：“那个卖蟋蟀的人呢？快，给我把他找来！”

　　不久，贾和带着一个人来到了贾似道的面前。果然不出贾似道所料，这人正是昔年寒水寺中的鸿蒙和尚，只是这和尚如今却还了俗。

　　老友重逢，分外亲热。当夜两人又如初见时一般秉烛夜谈，一夜未睡。第二天贾和再见到贾似道时，只见自己家老爷一夜未睡却精神奕奕，还眉开眼笑的，像是有什么大喜事一样。

　　未过几日，贾似道突然呈给宋理宗一份礼物。理宗打开一看，竟是几只极其健壮的蟋蟀。宋理宗一时不知其意，便命太监收在一旁。不料过得几天，这几只蟋蟀竟然有了异象。

　　那日太监喂蟋蟀时，突然发现几只蟋蟀翅膀变得金光闪闪，还隐隐地有字出现。太监不敢怠慢，立刻呈报给宋理宗。宋理宗听闻有此奇事，也是惊奇不已，等看到蟋蟀翅膀上的字，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那蟋蟀泛着金色的羽翼上竟然浮现出八个蝇头小楷：有臣似道，大宋无忧。宋理宗看着这不可思议之事，心中却是半信半疑。

　　又过一月有余，汉阳军报送到，言鄂州解困，蒙军溃退上百里，丞相贾似道率军追击，杀敌一万，俘虏上千；未几，又报蒙古大汗蒙哥在四川中箭身亡，蒙古随即陷入内乱，数年内不必担心其再犯中原。

　　宋理宗闻报大喜，又想到蟋蟀上浮现的字迹，禁不住心头剧震。他立刻下旨，对贾似道大加赞赏，加封太傅、卫国公。自此，靠蟋蟀发家的贾虫位极人臣、大权在握，俨然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宰相摆擂 斗蟋蟀退强敌

　　转眼又过了十年，贾似道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始终稳如泰山。宋理宗驾崩后宋度宗即位，第一件事便是升贾似道为太师兼魏国公。这个贾太师日日吃喝嫖赌，夜夜斗蟋蟀为乐，依仗着皇帝的宠信，对于敢于反抗自己的人一律赶尽杀绝，把大宋江山搞得乌烟瘴气。

　　但是好日子终究有到头的一天。公元1269年，已经称帝的大元皇帝忽必烈挥师南下，开始进攻大宋，短短数月，已打到襄阳城下。按说兵临城下应当心急火燎才对，宋度宗却跟没事人一样，还是日夜作乐。偶有臣子向宋度宗提及蒙军入侵之事，宋度宗竟然微笑着说：“‘有臣似道，大宋无忧。’有贾爱卿在，朕何忧之有？”

　　宋度宗不当回事，贾太师却不能不当回事了，他听说了襄阳战事，禁不住心中打起了鼓。

　　他一面安插亲信进入襄阳城，随时传递消息；一面欺瞒宋度宗，故伎重施——一味编造一些好消息送入宫内。

　　可纸是包不住火的，终于襄阳失陷。宋度宗没有办法，只得又请贾似道出马。这时的贾似道却似是胸有成竹，竟然大言不惭地向皇上吹嘘说：“我好几次请求陛下派我上前线指挥作战，陛下都不允许我去。如果当初陛下听从我的计策，也不会落得如今襄阳失守的这种结局。”事实上，贾似道倒也真曾屡次三番上书要求上襄阳前线，不过每次他都暗地里唆使朝臣向皇上进谏，用各种借口把自己留在了朝中。

　　宋度宗对此却深信不疑，他相信贾太师在，大宋必可无忧。于是贾太师时隔十余年，再一次上了战场。

　　去汉阳的路上，贾似道整整带了五十辆大车，却无人知道车里装的是些什么东西。到了汉阳，贾似道不查防务不听军情，却在城中街头设了个台子，把他那些蟋蟀放在了台上，并许下赏金，言称只要能胜过他的蟋蟀，便赏黄金百两。

　　虽说南宋已危在旦夕，但斗蟋蟀的仍大有人在，特别是当朝太师设立擂台更是引得众人侧目。但一晃两月，居然没有一个人的蟋蟀胜过太师的蟋蟀。贾似道见到这种情况也不着急。

　　转眼寒冬又至，寻常人家的蟋蟀都已寿尽而亡了，贾太师的蟋蟀擂台也冷清了许多。倒是南下的蒙古大军已渡过长江天险，攻下了鄂州，兵临汉阳城下。

　　这一日，天气奇冷，久未有人光顾的蟋蟀擂台突然热闹起来，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来到了擂台之上，他取出自己所带的蟋蟀挑战，竟然十战全胜。

　　年轻人很快就被送到太师府见到了贾似道。贾似道喝退左右，凝视年轻人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鸿蒙是你的父亲吧？”

　　年轻人说：“鸿蒙正是家父还俗前的法号。”

　　“那，你的父亲呢？”

　　“太师，家父上次与您一别，回家之后不到半年便染病不起，至今已抱病十载。”

　　“故人染病似道竟然不知，真是造化弄人啊。不知他现今如何？”

　　“还好，家父身体尚可，但仍需静养。这些年来，幸亏家父结交下了一些朋友，靠着他们的接济，侄儿和母亲才能活了下来，侄儿还学会了父亲的养蟋蟀手艺。”

　　沉默了许久，贾似道突然开口说：“你父亲的那些朋友，可还好吗？”

　　年轻人平静地说：“他们都很好，而且他们都很想念太师。”

　　贾似道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说：“我答应他们的那些事情，我一定会立刻办到的，而且全部加倍。如果他们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只要他们能和上次一样答应我的条件就可以。”

　　年轻人想了想说：“我要问问他们。”

　　十天之后，年轻人再次进入太师府，已近中年的贾和看到，在和年轻人密谈了一晚之后，贾太师又一次眉开眼笑地走了出来。

　　又过半月，蒙军缓缓退去。汉阳之围一解，贾太师却以抗敌不力的罪名治了汉阳守军大将张顺的罪，将张顺关入大牢。随后，贾太师班师回了临安。离临安尚有二十余里之时，临安城里的宋度宗早已率朝中众臣出了城门前来相迎了。

　　君臣畅谈之时，汉阳城外，蒙军却去而复返。此时，汉阳城内却少了守军大将张顺。

　　汉阳很快失陷，蒙军兵临临安城下。到这时，宋度宗终于相信，贾太师不是上天派下来保佑大宋王朝的了。不过几日，这位宋度宗连惊带吓，撒手西去。贾似道无奈之下只得拥立度宗四岁的儿子赵显做了皇帝。

　　这也是宋朝的最后一位皇帝。

　　蟋蟀宰相的误国之路

　　蒙军兵临城下，贾似道却并不着急，还是日日玩他的蟋蟀，根本不理朝中早已乱作一团。

　　这一日，贾和突然来报，说汉阳城里斗蟋蟀的年轻人来了。贾似道急忙让他进府。

　　一见到年轻人，贾似道竟然满面堆笑迎上前去，说道：“贤侄，你来了就好。汉阳以北都可割给大汗，不知道大汗可满意？”

　　那年轻人笑着说：“太师帮忙除了那张顺，大汗很是高兴。大汗说以往的事情都不追究了。”

　　贾似道一听大喜，忙道：“那这城下之兵是不是能退去了？”

　　年轻人却不回答，说：“我父伯颜，引太师为生平知己，十二年前帮太师解了鄂州之围，太师不按协议赔款割地，我父却也帮太师在大汗面前百般美言，终于求得大汗同意，保了太师的荣华富贵，只是家父却被大汗命令不可离开军中，故才命小侄前来。太师提的赔偿大汗倒还满意，只是这大宋皇帝，却不知能不能同意大汗的条件？”

　　贾似道忙说：“皇帝年幼，一切事务都是下官说了算。”

　　那年轻人微微一笑，说：“好，这就好，太师请安心等待好消息吧。”

　　听年轻人如此说，贾似道才松了口气。原来，那隐身寒水寺中的鸿蒙和尚竟是蒙古大将伯颜。当初他来到中原打探军情，藏在寒水寺中，孤独时便以养蟋蟀为乐，不料因此认得了贾似道。后来蒙军攻打鄂州，伯颜收到箭上的信，才知道原来台州城里的小友竟成了当朝宰相，于是他便念了旧情甘冒奇险进入汉阳城，与贾似道见了一面之后订立了退兵协议：贾似道同意赔白银二十万两，割让城池两座，蒙古军这才退去。只是蒙军退了，这贾似道却撕了协议。白银、城池没给蒙古，伯颜派人问了几回，见贾似道总是搪塞，也便不再追问了。此后两人十年不见，直到忽必烈称帝再犯中原，贾似道又上了前线，才又想起了这位异族好友。

　　次日，蒙军退去，汉阳失而复得。但蒙军并没退远，而是在汉阳城外扎寨围而不攻。贾似道只道蒙军在等黄金白银，于是便巧立名目，搜刮国库，大加赋税，以凑赔资。一时间搞得人人怨声载道。

　　大笔大笔的真金白银秘密送到了蒙古军营，蒙军却仍然不退。贾似道只道忽必烈嫌少，便更加紧搜刮民财，甚至不惜动用军资。这样一来，不但民心不稳，军心也开始涣散了。

　　隆冬的一天，贾似道终于又等到了伯颜的儿子哲必。哲必见到贾似道便笑着说：“太师果然信人，大汗已经同意退兵。”

　　贾似道大喜，欲设宴款待哲必，哲必却道：“小侄还有事情，这是家父送给太师的小小礼物。说是谢过太师的馈赠，还请笑纳。”边说边取出一个小盒子交给了贾似道。

　　贾似道打开盒子一看，只见一只巨大的蟋蟀正趴在盒内。贾似道大喜，连声道谢，哲必也不多言，当即告辞而去。

　　不久蒙军退去，贾似道日日看护着伯颜送来的巨大蟋蟀，心中不胜欣喜。这大蟋蟀果然不是凡品，竟能同时斗败五只蟋蟀的围攻，着实是大长了贾太师的威风。自此，贾似道也不上朝，日日在家斗蟋蟀为乐。

　　转眼冬天将过，这只大蟋蟀竟然活过了两季。只是此时，宋蒙边境却又有了动静，朝中大臣来见贾似道，却见贾似道正趴在地上逗那只巨大的蟋蟀。大臣说明来意，贾似道身不动头不抬，说：“不妨，有似道在，何虑蛮夷，众位请回吧。”说完便再不理睬众人，众人无奈只得退去。

　　这蒙古大军一路打过了汉阳，贾似道却浑不知情，只日夜与蟋蟀为伴。这一日，他打开盒子，却隐隐看到这蟋蟀的羽翼浮现出一片金黄来。贾似道心中一动，这伎俩当初他曾骗过宋理宗，只需在羽翼上用小刀隔纱轻刻上字，再在盒中涂抹一种金粉，时日渐长，金粉散落，便能见到羽翼上的字了。

　　贾似道忙细看蟋蟀羽翼，果见羽翼上浮现出几个字来。贾似道细看之下，不禁大惊失色，只见八个蝇头小楷分明写着：大宋气尽，不日将亡。

　　正惊惧时，贾和急匆匆跑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封密信。当初贾似道与哲必相见后曾密订了一个联系方式：通过一队扮成商队常年来往京城的蒙军寄送信件。贾和手中拿的正是刚刚送来的密信。

　　贾似道打开信笺，只见信中写道：似道兄，伯颜与君一见如故，实不愿与君为敌，奈何两国交战，各为其主。这十余年来，伯颜行了几件不义之事，还请见谅。一是十三年前鄂州之围，非是似道协议之功，实因蒙古大汗蒙哥初死，我主忽必烈急欲回草原争夺大汗之位，便顺水推舟送了一个人情于兄。大汗当时言称，有君在宋，灭宋可省大力。两年前汉阳得而复还，盖因后备粮草不足，急欲用君送来之金银购置粮草；如今粮草充足，而大宋在似道兄横征暴敛之下已民心尽失，兄挪用军资更使大宋军心不稳，此正是灭宋大好良机。因此，我主忽必烈挥军南下，此番誓灭大宋。休怪吾，各为其主尔。

　　贾似道读完信，大叫一声晕了过去，旁边的贾和忙捏人中灌热水，却不见醒来。贾和正没主意时，却一眼看到了落在地上的信笺，捡起一看，不禁大惊失色。他起身正要出屋，却听得贾似道悠悠醒转，嘴里长叹道：“吾只道在利用他人，却不料一直为他人利用。大宋亡国，罪在吾矣！贾和，速收拾细软，准备出城。”

　　那贾和闻听此言连忙退了出去。

　　贾似道呆呆坐在地上，等了半晌也不见贾和进来。再一看伯颜的信笺早已不知去向，不由大惊。刚刚站起身来，就听得屋外人声喧哗，转眼间一队兵丁已经进得屋来。贾和走在最前面，手里还拿着那封要命的信笺。贾似道一见之下，顿时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半年后，贾似道死于流放途中，据说他死后被随便埋在了一处，连块碑石都没有，只是坟头上却在秋后聚集了许多的促织。那些促织夜夜鸣叫不停，也不知是在怀念这位促织大师，还是在埋怨这位误国权臣败坏了促织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