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民国“如夫人”

红蜻蜓

    一见钟情

　　1905年年初，清廷委派兵部侍郎铁良为钦差大臣，到湖北巡查新军训练情况。铁良是满人，在慈禧太后和庆亲王奕劻面前说话都很有分量。为了博得铁良的好感，湖广总督张之洞让陪同巡查的湖北新军第二镇协统兼护军统领黎元洪全权负责接待事宜。

　　黎元洪首先给铁良安排了巡查之余观看万人雪地对垒打雪仗的演习。黎元洪发现，铁良对这个却并不感兴趣。那他对什么感兴趣呢？黎元洪马上想到，是男人都应当不反对声色犬马吧。于是，黎元洪便在第二天晚上把铁良领到汉口长兴里档次最高的“书寓”春院——“楚香楼”消遣娱乐。

　　“楚香楼”的头牌“堂子姑娘”危红宝婷婷玉立的身姿和婉转动听的歌喉把铁良真的吸引住了，他一直听危红宝抚琴、唱歌到午夜时分还恋恋不舍，最后竟借着酒兴提出让危红宝陪他过夜。

　　“哎哟，这恐怕不行啊！”“楚香楼”老鸨一听铁良的要求，首先叫起了苦。这危红宝自从进入“楚香楼”以来，凭借其出众的姿容和婉丽的歌喉，名声越来越大，好多达官贵人慕名前来欲一亲芳泽，为了那白花花的银子，她也用尽手段逼其就范，可危红宝就一句话：本姑娘只卖艺，不卖身，否则，宁愿去死！所以，老鸨断定她这次也不会同意陪铁良睡觉的。

　　事实果真如此。这让黎元洪着实唏嘘：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这种地方竟真的有这种出污泥而不染的奇女子！从此，黎元洪对危红宝更是刮目相看，平时很少去“书寓”的黎元洪闲暇时间常往“楚香楼”跑，一来二去，二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知己。这时，黎元洪知晓了危红宝悲惨的身世：她祖籍江西，14岁那年，家乡遭遇几十年不遇的水灾，逃难中父母相继死亡，为了卖身葬父，她被人贩子卖到了汉口“楚香楼”。

　　“难道危姑娘就没有想到过从良过正常人的生活？”黎元洪叹息同情之余，盯着危红宝问。

　　“想过，只是……”危红宝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一是她现在是“楚香楼”的头牌，一般人拿不出高昂的赎身银子；二是来这儿的男人大都是逢场作戏，寻求刺激的，谁还会对一个青楼女子真的上心呢。

　　危红宝说的也是实情，可行伍出身的黎元洪却对危红宝动了真情。他直言相问：“假如我替危姑娘赎身，你愿意做我的如夫人吗？”

　　“这个……”危红宝也对黎元洪一见倾心，可她心里还是犹豫不决。因为黎元洪说的如夫人，就是做小老婆，这在当时虽很正常，况且黎元洪的原配夫人吴敬君，9岁就进黎家做了童养媳，她在黎家已经生活了32年了，根本不可能和黎元洪离婚的。但做个如夫人，危红宝心里总感觉疙疙瘩瘩的。

　　“哎哟，黎将军前途无量，百里挑一，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你还指望谁会娶你呢？”老鸨得了黎元洪不少好处，极力想撮合成这桩姻缘。再说，危红宝虽是“楚香楼”的头牌，但她“卖艺不卖身”的接客方式，也给“楚香楼”带来了不少麻烦！平日里慕名来这儿找乐子的达官贵人哪个不想上危红宝的身啊！上不了身又哪个没把怨气撒在她头上呢？因而这出了名的危红宝在“楚香楼”也是个烫手的山芋，老鸨也想尽快将其出手。何况危红宝嫁给黎元洪，以后她有黎元洪这棵大树罩着，“楚香楼”的生意不是会做得更红火吗？于是，在老鸨好说歹说下，17岁的危红宝终于点头同意让黎元洪为其赎身，并改名黎本危，嫁给42岁的黎元洪，做了其如夫人。

　　政治名媛

　　正如“楚香楼”老鸨预言的一样，黎元洪确实是一个前途无量的人物。1911年10月黎元洪手下参加革命党的军士推翻满清王朝的一声炮响，让黎元洪一夜之间变成了“政治明星”。

　　黎元洪起初是不赞成革命的，所以当他的手下兵士，革命党人马荣、汤启发等把他从其如夫人黎本危的床下屏风后揪出来时，他摆着手说：“你们以下犯上，实属大逆不道！你们即使杀了我，我也不会做革命党的！”

　　马荣几个实在拿“老上级”没办法，便只好恳求如夫人黎本危帮忙劝说。

　　“老爷，现如今大清朝已经是岌岌可危，朝不保夕，你应顺应形势才对；再说，他们请你是当大都督，而不是抓你去杀头的，这是大好事，你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黎本危苦口婆心的劝说真的起了作用，于是，黎元洪便走马上任当了武昌起义后革命党人成立的中华民国军政府鄂军都督。

　　黎元洪刚被推举当上都督，满清清剿革命党人武昌首义的部队就到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黎元洪一面派兵分水陆两路抵挡清廷的围剿，一面让黎本危穿上军装，带上卫士，代表他到各个医院探望伤兵。伤兵们握着英姿飒爽的黎本危的手，一个个感动得涕泪涟涟，纷纷表示：决不辜负大都督和夫人的厚望，伤好归队后一定奋勇杀敌，保卫革命果实。自此，黎元洪手下的士兵开始将如花似玉的黎本危称作“民国如夫人”。

　　1912年初，孙中山在南京成立中华民国临时政府。黎元洪因军功被推举为临时政府副总统。正当黎元洪想在临时政府大显身手的时候，不料“南北议和”后孙中山辞去了临时政府大总统的职位。无奈之下，黎元洪也递交了辞呈。可继任民国大总统的袁世凯为了收买人心，掩人耳目，却继续任命黎元洪为民国副总统兼鄂督。但袁世凯却从骨子眼里视和革命党人“沆瀣一气”的黎元洪为心腹之患，1913年年底，他竟以“磋商要政”为名，将黎元洪由武昌诓骗到北京，将其和如夫人黎本危一起软禁在中南海瀛台。

　　面对整日唉声叹气的黎元洪，黎本危不住给其鼓劲打气，劝黎元洪随遇而安，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半年之后，在内外舆论压力之下，袁世凯不得不恢复其自由。可恢复自由之后的黎元洪，名义上是民国政府的副总统，实际上他就像个“稻草人”。可性格开朗的黎本危却一笑置之，劝黎元洪凡事都要想得开，乱世之际，淡泊权力才是最高境界。于是，打扮时髦、光艳照人的黎本危常常陪同黎元洪在一些社交场所闪亮登场。为了便于和外国人打交道，黎本危竟在闲暇之余聘请外文教师，专门教授她英法语言，几年下来，她竟能直接和外国人对话。之后，每当有社交舞会，黎本危常常负责招待女宾。因她深谙西方礼仪，每每令宾主尽欢而散。

　　民国时，一些达官贵人的妻妾大都深居闺阁，很少在社交场合公开抛头露面。而像黎本危这种频繁出入社交场所的女人少之又少。袁世凯死后，黎元洪继任当了民国大总统。虽然当了大总统的黎元洪仍和当副总统时一样，手中仍然没有什么实际权力，但这时的黎本危却凭借自身绝佳的气质和出众的社交才能，成了民国名副其实的政治名媛，据说，凡当时的津京人士，没有不知道民国“如夫人”黎本危的。

　　再嫁悲情

　　1928年6月，民国下野总统黎元洪在天津病逝。临终时留下遗言，自己在天津的房产由其如夫人黎本危继承。其时黎元洪的原配夫人吴敬君也在天津，一听黎元洪的这个临终遗言，当时气得口吐鲜血，不久就抑郁而亡。这时，有人风言黎本危是个狐狸精，是她气死了吴敬君，黎本危一笑置之。面对公众的议论，她坦言道，我和我家老爷一起生活了23年，我的大好年华都陪伴了老爷，为了我以后的生活，我得他天津一处的房产有过吗？再说，世事无常，生死在天。吴老夫人和我家老爷感情笃深，她撒手人寰，追随老爷而去，也在情理之中，怎么能说是被我气死的呢？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黎本危和吴敬君之间的事，本是黎家的家事，人们都只是茶余饭后说说而已。可接下来黎本危的举动，却引起了天津舆论界的一片哗然！

　　原来其时40岁的黎本危“不守妇道”，竟与天津绸缎铺一个小她10岁的名叫王葵轩的店员公开交往，二人双双出入公众场所，竟然上演了一场民国最耀眼的“姐弟恋”。

　　“伤风败俗！她这样对得起已故老总统吗？对得起国人对她民国如夫人的称号吗？”京津一带的达官贵人唾沫星子飞溅，对黎本危大加指责。

　　人言可畏。黎本危在舆论的谴责下，被迫变卖家产，携王葵轩来到青岛避居。

　　本来，凭黎本危带到青岛的资产，她和王葵轩过一辈子隐居生活，其生活日常用度是没有困难的。然王葵轩不想虚度了大好年华，他心中向往着自己的事业——做绸缎生意。于是，在青岛沉寂了两年后，他的绸缎铺又重新开业了。由于王葵轩颇善经营，绸缎铺开业以来，生意十分兴隆，不到三年时间，王葵轩竟成了青岛颇有名气的绸缎老板。而此时的黎本危却足不出户，真正做起家庭主妇，过起了隐居生活，加之时过境迁，正当青岛人对黎本危渐渐淡忘，黎本危又掀起一场舆论风潮。

　　常言道，花红一阵子，人活一辈子。此时，王葵轩想让和自己同居了六年的黎本危名正言顺成为自己的妻子，他对黎本危说：“本危，我俩正式结婚吧。”黎本危也有此意。于是，二人向青岛商界发出请柬，在青岛有名的国敦大酒店举行了一场场面宏大的婚礼。

　　“哈哈，黎本危竟拿黎老总统的钱公开找‘小三’了呐！”

　　“黎老总统对建立民国是有贡献的，黎本危这样亵渎黎老总统，就是亵渎民国政府嘛！”

　　“哈哈……黎本危本是汉口一妓女，民国的颜面都让她丢尽了啊！”

　　青岛人开始拿他俩的婚事说事，一些人甚至还联名向青岛市政府提出抗议，让政府出面制止黎本危这种伤风败俗、有损政府颜面的行为。

　　“黎本危太放肆了！本市长一定要给国人一个交代！”青岛市代理市长沈鸿烈震怒了，他下令让警察局抓捕了王葵轩，并查封没收了他在青岛的绸缎铺。理由是王葵轩竟坑蒙拐骗黎老总统的钱做生意！至于黎本危，因其放荡成性，道德败坏，损坏了黎老总统的脸面而被下令驱逐。

　　黎本危孤身一人离开青岛来到杭州不久，收到了王葵轩托友人从天津转来的信。王葵轩信中说，他屈服了沈鸿烈给他的出狱条件，今后不打算再和黎本危有任何往来了……王葵轩还在信中说，他是一个下里巴人的卖油郎，本不该和黎本危这种阳春白雪的民国花魁产生恋情……

　　“天啊！男人妻妾成群没有错，我黎本危死了当过总统的丈夫，再找个男人过正常人的生活有什么过错呢？”黎本危对天长叹。天底下即使还有对自己抱有好感的男人，但在世俗的偏见下，谁还再敢走近她呢？忽然之间，黎本危意识到，今后自己连做个正常女人的权利都没有了！

　　“罢罢罢，这也是我的命啊！”黎本危看破了红尘，她义无反顾地迈进灵隐寺的大门，出家当了一名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