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保姆

持烛

       看到桑兰雇了好几个小保姆都不如意，忽然就想起我家也曾经雇过保姆。我说的我家是我还没有成家的那个家。那时这个家只有四口人，父母和我，还有个出生不久的小妹妹。当时父母都有工作。坐完月子母亲要到针织厂上班，家里需要有个照看孩子的保姆，院里的热心大妈就给介绍了一位，那是一个老保姆，至今她的影像在我脑海里非常模糊，我记不住她长得什么样，个子有多高，更记不住她姓啥叫啥。反正当时家里曾经有这么一位我称呼为奶奶的保姆。

       每天父母走后，她要帮助收拾家务，要热牛奶给小妹吃，剩下热牛奶的锅她就给了我，让我刮锅底的牛奶皮，虽然很不解馋，但我依然刮得津津有味，恨不得那些牛奶都炼成锅底的皮。有一次刚熬上奶，她就要去院里解手，嘱咐我看到锅里的牛奶开花就把那小铝锅从炉子上端开。她去后不久，奶就开了，可在我的幼小心里却想着，让它多开会儿，奶皮在锅底一定会炼得更多更厚些。结果奶整个煮沸了，我吓得不敢端，奶流到炉子里，小妹没有吃到奶，哭了一天，家里也被搞了个乌烟瘴气，锅也烧坏了。老保姆不好埋怨我，匆忙收拾妥后，吓得也哭了，还直打自己的嘴巴。母亲知道了这个事，责备了她几句，老保姆就揉着眼睛不住地说，怨我怨我。

       老保姆对我还是很好的，当时供应的红薯面，蒸成了窝窝，我不爱吃，她就把自己买的烧饼同我换着吃。有一次在外边玩耍，我被风沙埋了眼，痛得睁不开，老保姆就拿出她那手绢在脸盆里沾上清水给我擦，还是不行，她就把那厚实的大舌头硬塞进我的眼里，用舌尖转着舔，果然舔完之后眼一下睁开了。记忆中很深的一次是她从家里拿来两颗煮鸡蛋，悄悄给我吃，因为鸡蛋有点凉，我吃的又口大，结果噎着了，我就把吃在嘴里的鸡蛋吐了出来，老保姆一边给我拍背一边用那另一只粗糙的手赶紧将我吐出的半个鸡蛋撮到她嘴里。那时老保姆真把我当成她孙子了，我大便拉不出来，她就着急地用手指去扣，还用她的鞋底在炉子帮上捂热，给我捂屁股。尽管她是我家雇的保姆，但也并没有这样的义务，可她很自然的做了，她没有向父母说，我也没有向父母说。在我残留的印象中，好像我也并没有真正地喊过她奶奶。她是什么时候离开我家的，我没有记住，她离开我家，我当时想过她没有，也没有记住。我只记住了一点，我曾买过一块胶皮糖，给她扯下一点放在她嘴里，她就有些热泪盈盈地夸我，“俺孩真亲！”还把那嘴凑到我的脸蛋上狠狠地吻了一大口。好像吻的时候她流了口水，惹得我不高兴，一边擦脸一边用眼瞪她。

       四十多年过去了，老保姆早已毫无痕迹，想起她的时候我去问母亲，母亲惊奇地问，你怎么还记着她！她旧社会当过妓女，一辈子没生养过，也是可怜的人。母亲又说，你妹大点了我就让你姨照看，她走的时候是哭着走的，临走还给你手里塞了两个菱角呢。我忽然无语，心彷佛一下温热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