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相亲

持烛

       我23岁那年，父亲的师兄弟牛明贵不知怎么打听到我们家。他去后，同父亲唏嘘一番，又问起了我的年龄。说：该找对象了。父母正为我的婚姻发愁，赶紧说：你帮着给说一个吧。牛伯满口答应。第二天，他回去时就把我带上了。我们从沙城往北，一路上坡不说，道上沟沟坎坎十分难走。大约走了三十多里，终于到了干脊梁村。他没有直接回家，先把我领到要介绍的女方家里。我同他进了一溜低矮的破土房。屋里土炕、土灶、土坐墩，甚至连堂柜都是用泥坯垒起来的。女方家里七大八小九个孩子。给我说的是他们家的三女儿叫桃子的。桃子很瘦，眼睛显得很大，也很纯净。她看了我一眼就羞涩地转过头去玩弄着辫梢。还把已经露出脚趾的左脚藏到了另一只脚的后面。她的娘也就五十多岁，却是一头苍白的头发。炕上撅着屁股的是她的父亲，正头朝炕沿下咳痰。中午，我和牛伯就在她们家吃的饭，是煎毛糕（未去皮黍子磨成的面）菜是土豆熬酸白菜。这在他们看来已经是最好的待客标准了。因为那地方土地薄脊，水源缺乏，一年四季没有菜，冬天常吃腌杨树叶子，以土豆、高粱面为主食。饭罢，桃子要去挑水，牛伯为了给我们单独说话的机会让我也跟了去。桃子挑着水桶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出了村走了大约六七里。来到一处方圆几丈大的坑，顺着斜坡走下去，有一口井，那辘轳上缠了一大团绳子。桃子倒着辘轳把水斗放进井里，用手一摆，水斗灌满了水，又两手把着辘轳搅上来。两个水桶灌满了水后，我坚持要为她挑，她也没推让，可就在上大坑的斜坡时，因为路上有冰，我还是滑了一下，幸亏桃子扶得快，我才没有摔倒。桃子说什么不让我挑了，她接过扁担很轻松地挑回了家。从她家出来，牛伯又把我领到他的家。一进家门，牛伯就问：怎么样，行不行？我说：这地方太差，吃点水都这么费事。牛伯说：我问的是人。我说：他们家孩子太多。牛伯背上拍了我一下说：我问你对桃子看中没有？要是看中我就给你提亲。顿时，我的脑子又重映了桃子那个贫寒的家庭，那一路坎坷的水井，那撅着屁股又喘又咳的桃子的父亲。至于桃子那瘦削、清秀的面容却在这些沉重的景况下模糊了。我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牛伯见我不愿意，也就不再勉强，住了一个晚上，牛伯赶着一头又干又瘦的小毛驴把我送到怀来公路边上就回去了。晚上我一摸大腿两侧很痛，原来被那干驴的脊梁骨铲得都出了血。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过干脊梁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