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换糠

持烛

       又快过年了，坐在电脑前，忽然想起来我曾用萝卜换糠的事情。回想起来，很有些味道，就把它写了出来。

       我的青少年时期是在农村度过的。那时，农村麦收后，腾出地来大都种心里美萝卜。秋天收获后，萝卜下了窖。到了冬天，因家里养着猪，需要喂的，而萝卜在附近又卖不上价。家里就把萝卜从窖里起出来，推到北山庄一带去换糠。先是我同父亲一起去，后来我大点了，就独自出马去用萝卜换糠。冬天五更，外面还很黑，就早早起来吃饭，在带上几个玉米面饼子，用独轮车推上两口袋萝卜上路了。

       方圆二十多里换糠是一斤换一斤。要想多换些糠就得往北更远的地方走。那边大都是山村，只宜种些谷黍之类。山里人也实在、淳厚，好打交道，从不同你计较称星上的高低，有时甚至把换剩余的米糠都倒进你的口袋。只是去这样的地方得有一身好力气，路途远不说，还得推着萝卜踅着屁股一劲往坡上拧。

       我用萝卜换糠的经历大约有十几次。怀来的头二营，葫芦套，杏林堡，清风寨，麻峪口等好多地方都去过。有一回听人家说，王家楼村回民多，那里好换糠。当时有一句歇后语：王家楼拾猪粪——难找。心想，那里的谷糠肯定有的是，说不定一斤萝卜能换三.四斤糠呢。于是，我不顾路途遥远，穿过一村又一村，爬上一坡又一坡，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日头偏西，腿象灌了铅，实在走不动了。顺便打听了个路人，人家说，不远了，也就十几里路就到了。那人说得轻松，我可暗暗叫苦，十几里啊，我可是十几步都不想走了。可又不能不走，咬咬牙，又推上车左弯右拐一点一点往前挪。终于到了王家楼。可是一看，傻眼了，谁说王家楼没猪，好多猪都在满街巷里溜达呢。我强打精神喊了一句：萝卜换糠哎——一会儿招来了一群大人小孩。一位大嫂问：怎么换？我说，一斤萝卜换四斤。她把嘴撇得瓢似的说，前两天，人家赶着牛牛车来才一斤换二斤呀。我一听人家已经了解了行情，再说别的也白搭。只好按那大嫂说的换了。倒是挺快，一会儿工夫，两口袋萝卜变成了三麻袋糠。那天我回去的时候，是一路刹不闸的车连颠带跑地把我拽回来的。到了家，已是半夜，全身骨头象散了架，一躺在炕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是走得最远的一次，还有一次经历至今使我十分难忘。那次是去南山堡，就是著名的全国战斗英雄董存瑞的故乡。当我推着车上了漫漫的长坡进了村口，刚喊了一嗓子“萝卜换糠哎——”就招来了村里的不少人。一个满脸污垢，衣衫褴缕的大汉突然把我口袋里的萝卜底朝天的倒翻，人们顿时哄抢起萝卜，我一时慌了，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大爷安慰我说，你不要着急，刚才那是个疯子，村里人不会白拿你萝卜的。果然，村里的人将各自拾到手的萝卜先后让我过秤，然后再去端糠。当时我也记不住谁是几斤萝卜几斤糠，都是村人自己说数。等换完了，被我墩了又墩的三麻袋糠还放不下，又用一条空口袋装了多半口袋。那次是我用萝卜换糠最多的一次。当我正要推车走时，那位老大爷拉住我说，看你忙了大半天，一定饿了，走，推上车，先上大爷家吃点饭去。我说我带着干粮。老大爷说，大冬天吃凉的咋行，庄户人不在乎那一顿饭。走吧，误不了你回家。我没再说什么，同老大爷来到他家。他的老伴焖了一锅小米饭，菜是白菜熬豆腐。还有一大盘用红辣椒，胡萝卜，圆白菜腌的老虎菜。那顿饭我吃得真香，连吃了三大碗，老大爷才放我走。推了车下山时，我一个劲的后悔，怎么就没给老大爷留几个萝卜呢。

       萝卜换糠哎——我现在还清楚记得这句叫卖声。我这个人没什么经济头脑，也从没经过商，如果有的话，就是在农村用萝卜换过糠，也算做过唯一一次商品交换的买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