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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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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4-11-10 11:53:3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始终认为时间与距离是自己永远无法跨越的东西……
  一直怕克制不住自己。
  但当项羽从监狱中走出来时我的内心还是那样平静,眼前依然是那个反带着军帽,嘴角歪歪扬着的小屁孩。我曾经就像这样和项羽面对面站在大秦中学的校门口,远处那个扎着两个小辨儿的小姑娘甜甜地笑着,露出一对虎牙,不知是冲着项羽还是我。


  当我赶到垓下时虞姬的尸体已经被火化,就算自己没办法接受,我还是一遍遍地擦拭着怀中那个黑色木匣。坐在我对面的女孩小心翼翼地问我:这是谁?我笑着说是我妹。火车颠簸,我的心随之震颤,泪也终于不受自己控制地流了下来。

  在回家的路上项羽一直跟在我的后面,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那时都是我这样默默地跟在他和虞姬的后面,偶尔虞姬回头跟我笑的时候,项羽搂着她的腰的手会很用力地拍下她的屁股。以前的我对那只手一直耿耿于怀,今天再想起时嘴角却露出一丝微笑。
  项羽在我身后问我:你……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瞧不起我。
  我回头冲着他笑:
  项羽,你怎么能没死呢?

  我从来没有把项羽当作过自己朋友,这从我第一眼见到项羽时就知道。他太骄傲了,以为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会得到;以为自己是众人围绕的太阳。他曾说我是他这辈子最好的兄弟,却不知道我根本不是一个卫星型的人。有一次刘邦凑近我说:你绝不是一个甘心被人骑着的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和项羽在一起。我讨厌刘邦那副自信的样子,嘴里说着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心里十分清楚我愿意和项羽走在一起的原因。
  我虽然讨厌项羽,但相比之下刘邦的用心良苦更让我恶心。因为他从始到终都知道我喜欢虞姬,却还让虞姬和项羽在一起。
  项羽与刘邦的战争是从大秦中学就开始的。战争!这个本应该很严肃、神圣的词语突然出现在两个初中生的嘴里,还是让我着实愣了一下。我永远不明白人的好胜心是从何而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与世无争的人,这是我自小根深蒂固的想法。被人抢走铅笔、橡皮,被人把白球鞋踩脏,我都可以当作没有事发生一样。所以当虞姬开始和项羽在一起时,我也以为自己会不在乎。可惜事实证明我错了,后来有一天晚上项羽搂着虞姬问我:我从来没有想到你打起架来竟然也这么狠,看来我当初选你作朋友绝对没有错。听了他的话我笑了,吐了一口带着血的唾沫没有理项羽,项羽一直以为我那是在装酷,他看不出我对他的不屑,他更不知道我不看他只是为了躲开他身边的人的目光。那晚我们为了躲避外校的小混混藏在一条叫巨鹿的小街里。那晚路灯下的虞姬如天上的月亮一般明亮,那刺向我如火般的目光,灼热的让我无地自容。

  我和项羽坐在马路牙子上,头上的路灯周围都是飞来飞去的虫子。项羽拘谨地坐着,手里还抓着那个破网兜袋子,里面塞着两件破T恤还有一个瓷脸盆。我用手指了一下说:扔了吧。项羽小声哦了一下,然后起身走到最近的垃圾箱把袋子扔了进去。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看着他。项羽的表情有点尴尬,我问他:你以前是这么扔东西的吗?项羽没有听明白我说什么问我怎么了,我一脚把那垃圾箱踢翻。
  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把东西扔到垃圾箱里的?

  我第一次见到项羽时就是他把一个汽水瓶用力扔在墙上。玻璃瓶炸开发出一声巨响,大秦中学校门口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恐除了坐在学校墙上的项羽。他从两米多高的土墙上站起来,指着站在远处的刘邦:刘邦,如果你有种就和我单挑,这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战争。刘邦站在远处不住冷笑:项羽,你就是比我有劲,你牛逼,但我就智取你了,怎么着?
  从历史角度来讲,我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场战争中,更不用提会影响什么历史的进程。但就在项羽从墙上跳下来时偏偏脚滑了一下,而站在旁边的我便顺手扶住了他。这改变历史的一个动作不但让项羽想不到,就连刘邦也大吃一惊。以至于虞姬一次次追问我,当时我是怎么扶起的项羽。我不厌其烦地用左手握住她的右手,右臂穿过她的腋下。每当这时虞姬都会吃吃地笑,而我就感觉自己的手心里一片温热。有我的汗,还有她的。
  那天项羽与刘邦并没有真的打起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刘邦以为我是项羽的帮手,而当时项羽的姿态的确就是让别人以为我是他的哥们,当他站稳时一把揽过我的肩用全操场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喊:兄弟,你一会千万别出手,我今天一定跟这孙子单挑。刘邦那天逃的有点不光彩,也因此让项羽在大秦中学名声大噪,当然我从那天起也就真的成了项羽的兄弟。后来当得知我那时并不认识项羽时,刘邦一脸懊恼:兄弟,我那天走绝不是怕项羽,我就是怕动起手来,把你伤到。早知道你不是项羽的人,我一定踢死那孙子!其实就算当时我不在场,刘邦也未必敢和项羽打。因为刘邦当时只有张良一个帮手,而张良是全校公认的窝囊废。最出名的事是老师在踢他的时候把自己的皮鞋踢飞了,张良飞跑出去把那鞋捡回来后又一路小跑回到老师身边说:老师你把鞋穿好了再踢我。这不光让全校人看不起张良,也让有这样的手下的刘邦一直感觉脸上不光彩,我想这也是刘邦一再接近我的原因吧。
  我不喜欢项羽,但却一直没有拒绝过他。我们结伴在校园中经常受到别人的侧面关注,虽然目光的焦点大多集中在我的身边,我的心里还是会莫名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也许这跟我的青春期有关吧,这莫名其妙就到来的青春期除了让自己变得莫明其妙以外就是在我记忆里不断装入莫明其妙的东西。那一年除了不断在我脑海里出现的英语老师的白色衬衣里领口不时闪出的黑色窄带子,就是第一次见到的虞姬的脸。当时并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每当它们同时出现在我的梦里时,醒来时我的内裤里必定是湿湿的。那种贴近皮肤的冰凉还有弥漫在身子周围的暧昧味道都让我感觉羞耻。我永远没办法和项羽相比,他和我第一次见到虞姬的第二天,他跑到我家里大声对我说他昨晚梦里的情景还有第一次喷薄的感受,然后看着我晒在院子里的内裤不怀好意地笑。
  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何要跟项羽去跑到虞姬的学校去看她。对性刚刚懵懂的我喜欢的只是成年女性清晰的第二性特征,为了证明十几岁的自己是不是流氓有一次我特意把手伸进了同桌的裙子里。当时老师正在讲课,同桌的脸异常地镇静,只是坐得笔真的上身微微有些颤抖。没有半点感觉的我开玩笑式地当把手从她的大腿上向中心地带移动时,她本来放在书桌上的手猛地落下,隔着裙布按住了我的手,裙布内层的毛茬刺得我手背发痒。我看着她笑,她的脸却异常镇静地看着黑板。很多年以后我们在见面时,同桌已经不再是原来腿瘦的只剩下骨头的黄毛丫头了,她走在我身边时丰满的上身不时磨擦我的胳膊,我问她那时为什么不叫。她笑着说:你和项羽是小流氓全校都知道。然后她把嘴凑近我的耳朵说,你知不知道?你摸我的那天晚上我就来了月经,我总觉得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那天晚上我们躺在床上她把我曾经抚摸过她身体的右手放在脸上不断地磨擦,我问她:为什么你喜欢我,却从不让我知道?她笑了然后用手指在我胸口写字,是那两个我这辈子也忘不了的字。
  那时你的本子上都是这个女孩的名字,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又何必自找没趣呢。
  项羽这一路没有再和我讲话,他的神情看起来很疲惫。突然我很想项羽求我一次,哪怕求我一次,哪怕求我给他一只烟。可惜没有,就像当初项羽说我一样,为什么你从来不求我一次。项羽说这句话时表情很是落寞。时过境迁,那落寞的表情也已经到了我的脸上。我像当初项羽那样脚踩着栏杆跨坐在虞地中学的铁门上,看着项羽说:
  喂,你不来可是会后悔的。
  项羽却没有像当初的我那样跟着跳上去,而是蹲在地上无声地抽搐了起来。

  那一年我和项羽蹲在虞地中学操场上的篮球筐下,项羽歪叼着根烟,腿不住地抖着。他一会看着前面的教室一会转过头来看我,他笑了,他说我的表情很严肃,他还说:别急,虞地中学出美女,一会哥哥帮你找一个。最后他说:你快看,那个,那妞就是虞姬。
  一段记忆的保质期是多久?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心安理得地把它扔掉而不觉得浪费。
  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分享过这段记忆,包括虞姬。在我们认识很久以后她还是喜欢缠着我问为什么那天没有像项羽那样双眼不眨地紧紧盯着她。我笑她虚荣,她盯着我的眼睛说:哪个女人不虚荣?在没有和项羽好前,别人见到我都喊那是刘邦的妹妹,现在他们都说那是项羽的妞。你说你真觉得我不够漂亮?说这话时她的眼里总带着一丝挑衅,我知道一定是项羽告诉她的,因为那天我不以为然地对项羽说,哦,挺普通的。
  那时的虞姬总穿一件白得耀眼的白色衬衣,袖口有着大大的荷叶边。领子上的红丝巾正好垂在刚刚发育起的胸口中间,随风摆动时就像是手在那尖尖的乳上抚摸。虞姬身下的那条红色百折裙总是随着她一蹦一跳而一张一合,两条细长的腿如同农菜市场上的嫩葱白。我们总是一起坐公交车去电影院,每次虞姬坐下之前总是要先打开裙子然后迅速坐下。就算这样坐在她身后的我还总是会看到在红色裙角中一闪而过的绿色内裤,漫长的车程我没办法集中精神只是不断想象虞姬只穿着内裤的身体与公交车上窄木条椅子接触的感觉,也曾经在她起身后假装把东西掉在地上而把头凑近那椅子。
  用力嗅,淡淡的,好像有些什么,又好像没有。
  回头看去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走在虞姬与项羽的身后。我就好像观众,他们俩永远就像是摆在我面前一个屏幕,无论屏幕里的人每天上演什么故事我都无法参与。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来形容那段时间的我,行尸走肉?傀儡?不知道。不知道是灵魂把我抛弃,还是我不敢带着灵魂出行。我不明白虞姬为什么要那么快与项羽走在一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虞姬就像骄傲的小动物一样从我们面前走过,仰着头,也挺着她刚刚发育的小胸脯。当项羽拦住她时她的眼睛从项羽的身上划过最后落在我的身上。当时看着她拒绝了项羽,我的心里有着一丝报复的快感,说不出原因,就是感觉很开心。可是到了第三天的下午,我被项羽从被窝里拉出来。迷迷糊糊走到门外我看到虞姬正站在我家门前踢着我爸那辆破二八车。项羽拉着她的手说:来正式介绍一下,这是你嫂子,虞姬。
  老爸的破二八车的前档板就这样被虞姬踢掉了,一直到那车被卖给收破烂时也没有再安上。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在我心里有三个虞姬。第一次见面时的她,还有刚刚和项羽在一起时的她,而最后一个她已经开始让我讨厌,这种讨厌的结果是我连自己都讨厌了。如果说第一次见面虞姬就像只骄傲的仙鹤,从我和项羽面前仰着头轻轻地踏着水面离我们越来越远;而刚刚和项羽在一起时的她就像一只小母鸡,我每天见得最多的就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无休止的吵闹,每到不可开交时虞姬就会说:项羽,我们俩完了。然后回身拉我的手:哥,以后我们俩好,你比项羽强十倍、一百倍。说这话时她的眼睛瞄着项羽,有时项羽会一把将虞姬拉回来而有时会咧着嘴冷笑,嘴里的烟一颤一颤的。
  也成,反正便宜我兄弟比便宜别人强。
  每到这时我都会压抑着自己内心强烈的心跳,表面装得若无其事。任凭虞姬拉出我几条街,我的脚不是我的,我的身子也飘在空中。拉着的手成了虞姬扯着的线,她让我高就高,低就低。整个晚上我都睡不好,满脑子想的只有虞姬放开我手时说的那句话。
  唉,手握久了,都出汗了。
  可是当第二天我总是看着虞姬又和项羽走在一起,两个人手紧紧地拉着。第一次的失落险些让自己晕倒,而到后来就开始慢慢从容。明知道是假的,明知道不可能,还是暗暗憧憬着希望,然后看着希望又被生生撕破。那种肾上腺素过强分泌造成心脏的强收缩的感觉会让人上瘾,那时候我喜欢把两只手插在裤兜里,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也是从那时开始项羽和虞姬说我变得越来越酷了。

  我和项羽最终没有走进虞地中学,其实我也一样没有勇气,刘邦的大汉集团的牌子正对着学校大门,牌子上的镭射灯光每隔几秒就在我和项羽的身上。当那强光照在蹲在地上的项羽身上时,我突然觉得项羽很像一条狗,而我自己也像一条狗。明明骨头都没有了,还在乱吠。身上剩下的最后一点自尊也被那灯光一点点剥去,突然我再也不想再说一句话,项羽望着那高楼上闪亮的汉字出神。我很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却不想去问他。
  项羽,你后悔吗?
  刘邦在成立大汉集团以后,曾经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也没有回答。
  人是会成长的,刘邦的深沉与年俱增。每次来找我也是一次比一次诚恳,但越是这样越让我从心里讨厌他。虽然我真的不喜欢项羽,但我也绝不会成为刘邦的朋友。以刘邦的实力,他根本不需要我。他之所以这么做,谁都知道无非是骄傲。每个人心底的骄傲,就如处女膜般脆弱。被自己喜欢的人刺伤倒是无痛无痒,有时还会有丝甜蜜;但如果强行被人攻击,那种耻辱是没办法忘记的。不过很奇怪,明明已经破了的东西还总想着补起来。人就是贱,为达目的,甘愿放弃一切。
  最后一次刘邦来找我时把虞姬的照片给我看。那天他哭得很忘情,都忘了我的存在,好像自己就在世界的最远端呼唤着谁。他叫着虞姬的名字,说着对她的爱,说着自己如何保护她,却还是没办法从项羽的手中把他夺回来。做大事的人都有做秀的天分,我无动于衷。最后刘邦抹去脸上的泪水和鼻涕,马上又道貌岸然起来。他走的时候冲我微笑。
  我一直以为,我才是最虚伪的人。
  就是这句话瞬间将我身上所有的伪装剥离,我险些无法站立。突然我一下子明白,本来最骄傲的我,却是最脆弱的人。我的骄傲是被自己刺破,又装作不知道,真是虚伪到了宇宙边缘。很多年以后我再次与刘邦见面,我问起这个胖子当年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时。刘胖子思索了好久,才慢慢地说。
  我说我一直以为,最后能保护虞姬的人是你。
  那天的阳光很好,刘胖子一脸灿烂,走的时候结账也十分大方。我知道他的骄傲已经回来了。而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骄傲了。
  这种感觉在我刚考上大学时便曾经出现过。我把录取通知书给项羽和虞姬看,项羽和虞姬就坐在马路牙子上嗑瓜子。项羽对我手上的那张硬纸没有任何反应,他考上技校也不过是为了应付他爸。他有自己的打算,他的打算不过就是当个流氓头子,带着几个混混到处打打杀杀。而这时的刘邦已经开了一个小歌厅,表面本本份份,却暗地里与大秦的公安、地税都拉好了关系。我曾经几次提醒项羽,但他不以为然。因为项羽没事最喜欢去刘邦的歌厅找茬,而这时的刘邦却开始对项羽笑脸相迎、送酒送妞。项羽说刘邦怕自己,我说刘邦只不过是在装蒜。项羽不爱听我的话,这是自然。我们说这些时虞姬就坐在我们两个中间,靠在项羽的肩上眼神里充满了崇拜。虞姬早就忘了小时候对我说过要考上大学到北京的话,她上了卫校。我最后一次去她实习的医院看她时是八月最热的几天,虞姬穿着宽大的白大衣。而白大衣长长的开领下竟然直接便是粉红色的胸衣,而下摆露出的光腿好像时刻提示着白大衣下便是虞姬的裸体。对于男病人带有暗示的话语,也毫不在乎地反击。而当她从自己的抽屉中拿出一打保险套当作礼物扔到我的手里时,我心中前两个虞姬的形象荡然无存。
  虞姬是在考上卫校的第一天成的项羽的女人,而那时的刚刚上高中的我还只会坐在历史上偷偷看杜拉斯的《情人》。项羽把染着一块红的绿色内裤扔在我的手里,嘴里满是得意的神情。我也是用这样的神情把大学录取通知书放在项羽手里,可惜我满纸的红也抵不上那内裤上的一点。想象着那条绿色内裤从虞姬的身上剥下,最后自己竟然连一棵葱都不堪相见。当时的脸上却是轻蔑的一笑,满不在乎。
  见点红就是处女了?你是不是不知道有月经这回事。
  这句话只是一个无奈的反击,却不想第二天看见虞姬的时候她的脸颊上一块淤红。而那天虞姬没有和我说一句话,只是看着我的时候的眼里有种将我远远推开的东西。我和虞姬的话越来越少,我和项羽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虽然说我没有觉得自己有过改变,但项羽总是在强调我变了。项羽没有变,从来没有变。喜欢时就抱着你,不喜欢就给你一耳光。那到底是谁变了?虞姬问我,我回答不了虞姬的问题,只是我知道虞姬也没有变。坐在我的身边,她的味道,她的笑。
  那是唯一一次,虞姬来学校找我。我们俩坐在操场上的篮球架下,同学们经过我们的身边冲着我暧昧的笑。虞姬把头枕在我的肩上:哥,这样以后你就没办法在学校里找女朋友了吧。那是第一次与虞姬单独的相处,也是她第一次面对我叫我哥。我拉起她的袖子,看着她手上的青紫,我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到底爱不爱虞姬?
  这是在我离开大秦时问项羽的,那时他带着别的女人当着我和虞姬的面走进屋子。项羽打掉我抓着他领子的手,只是冷笑。
  在我的字典里只有征服,没有爱情。
  项羽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一点醉意,表情严肃。我才发现我根本不认识项羽,我抓着一个陌生人问他爱不爱站在我身边的女人。我无法反驳,虞姬是刘邦的妹妹,项羽本来从开始就知道。我一直避开这个问题,但我发觉这样是错的。错在哪里,我说不上来。
  那晚虞姬把我的手掌放在她的左胸上,那里传来的波动直达手心。虞姬冲着我笑,眼里却是泪水。
  哥,我把身子给项羽,是在报复刘邦。把身子给你,是在报复项羽。别给我机会报复你,好吗?
  她把我的手往下拉,那里长长的一道,伤痕如虫一般爬行在她腹上。
  这是刘邦想要亲近我时留下的,我成了项羽的女朋友,刘邦险些疯掉。我是他们都想得到的东西,却只是为了炫耀。
  到那天我才发现,原来虞姬从来不叫刘邦哥。

  在我大学第二年的时候得知了刘邦追杀项羽的消息。并没有明确的导火索只是刘邦觉得时机成熟,他没必要再多忍让项羽一天。这是刘邦能成大事的地方,不得势时当孙子,一旦有机会就紧紧抓住,毫不犹豫。之前项羽并不是没有机会整死刘邦,有一段时期项羽的势力很大,也曾经在鸿门酒店摆酒席把刘邦叫来。来的时候刘邦自己都认为凶多吉少,可是项羽看着刘邦的孙子样,十分开心。他抱着虞姬问她:你说我怎么处置你哥呢?虞姬问他:我怎么说你都会做吗?项羽一愣:怎么可能?难道你让我放了刘邦,我也得放吗?我不过是让刘邦知道他已经输得一败涂地。这话不是当成刘邦的面说的,那时项羽都已经放了刘邦。当然并不是虞姬要他放的,其实虞姬想要项羽杀了刘邦,只是项羽没有。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虞姬会选择与项羽逃亡,刘邦也曾经放出话来,无论项羽死活不能动虞姬一根头发。那时刘邦也到了学校找我,他以为项羽和虞姬一定会来找我,可是没有。我也是从刘邦的嘴里才知道这件事,刘邦看着我的眼神很怀疑。也许是因为我并没有求他放过项羽或者虞姬,或者是我的冷漠出乎他的意料没有达到他的目的。他带了两辆车、十几个人来到我学校。我是被人架到他面前的,刘邦说话时先把怀里的枪放在桌上。临走时他小心翼翼又把枪收回,无论怎样,刘邦就是刘邦,永远不是项羽。
  刘邦也说:你是你,项羽是项羽。
  如果你是我的兄弟,我会甘心把虞姬给你,可是项羽不行。

  我是接到垓下公安局的电话才知道虞姬的死讯,虞姬是自杀,用破啤酒瓶刺入颈动脉。
  我曾经去过虞姬自杀的地方,一座废弃的厂房。有一面墙上两米高的地方涂满了暗红色的血迹,那是虞姬的血。那墙的周围凌乱地放着旧被子,快餐盒还有数不清的烟头和被揉烂的空烟盒。我没办法想象项羽和虞姬在这样的地方依偎在一起的情形。
  虞姬死的时候项羽并不在现场,他是两天后在菜市场偷一个中年妇女的钱包被人抓住的,拘留十五天。
  这十五天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项羽说。
  我和虞姬在垓下也躲了十五天,我一个月里度过了两个世纪。
  两个人中最先崩溃的是项羽。从开始的与虞姬生死与共到后来对虞姬拳打脚踢,他把一切的错都归功于虞姬。
  如果没有她,刘邦不会追杀他,如果没有她,刘邦也不会这么恨他。如果没有她,鸿门宴那天也许不会放刘邦走。
  如果没有她……
  项羽想让虞姬回到刘邦的身边,这样大家都会好过。虞姬笑着答应了,却反手拿起地上的碎酒瓶刺入了自己的喉咙。

  我冲上去一拳打在项羽的脸上,项羽倒在地上,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我又狠狠踢了项羽几脚,项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等我停下来不住喘气时,他才扎挣着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
  你是不是也爱着虞姬?
  在我的字典里没有爱情。
  面对我的答案,项羽笑了,竟如我当初听到他的答案时露出的轻蔑的笑容一样。
  虞姬曾经告诉我,在我们三个人中最爱她的是你。但她却永远不敢把自己托付给你,因为她也爱你。无论我和刘邦怎么对她,她都心甘情愿的原因是她不爱我们,她觉得我们这样对她很公平。而对你,她不敢。你的爱太自私,她不敢把自己的爱给你。给你这个懦夫,我们都是懦夫。

  项羽的身体慢慢消失在黑暗中,而我却倒在马路中间,无法站立。

  第二天,刘邦打电话给我说:在城边的河里发现了一具男尸,他说会不会是项羽。
  我没有说话,挂掉了电话,因为我知道我以前认识的项羽已经不在这里了。

  突然回头,我站在无人的巷子听到她的歌声。
  无法抉择,于是埋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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