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垣文苑
标题:
大山林中的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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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故乡的云
时间:
2016-8-14 07:59
标题:
大山林中的逃离
厚嘴唇而爱做沉思状的二舅,和我家那个瓜子脸、黑不溜秋的大堂兄,是一对年龄相仿的好朋友,他们都是憨厚朴实而又不甘命运摆布的乡下人。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他们还很年轻,为了摆脱贫困,曾经携手去山西谋生。
中原人到山西,大都是给人拉大锯。逃饥荒的人群,也携带了简单的工具、行李,循着致富发财的梦想出发了。这一走,就是三年。没有一丝音讯,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把家里人急得整日里以泪洗面,望天兴叹。
厚嘴唇而又爱幻想的二舅是有家室的人,而大哥却是光棍一条。那时,全国都穷,山西人也穷,他们到处打工、寻找生计,终究也没能挣上几个零碎钱,甚至连在家时,东拼西凑和转借的盘缠也花得精光了,两手空空的总觉得没脸回家。他们想,这样子真是也无颜见“江东父老”。思忖再三,虚荣心和羞愧使他们选择留了下来。生存没有其他的办法,就在晋中地区原平县山区,经过的一个草木茂密的地方,他们动手搭起了一处草庵茅棚,过起了类似野人的日子。
那是一个漫长的秋天。
他们就以野果、草籽、山蘑为食,大哥还用自制的铁夹子逮住过贪嘴的山鸡、野兔。他们真正成为逐水草而居、于高原绝地求生而漂游的“中国版鲁宾逊”了。那时候的生态很好,山里时时会有野兽出没,他们需时时小心防范。而空旷漆黑夜里的狼嚎、野猪的叫声,更让他们内心感到无边的落寞恐怖、空荡荡的无助与悠深的孤寂。
时间迈着缓慢的脚步。一天天的日出日落,茫无边际的日子煞是难熬。
一天正午,他们用石头支起铁锅,熬了满满一锅去皮的清香的草籽饭,突然,一块斗大的山石从他们背后的山梁绝壁上鼓咚咚轰隆隆地飞滚而至,不偏不倚砸到铁锅上,铁锅顿时开花,煮熟的饭汤饭粒飞溅了一地。当他们惊恐地抬头张望时,看到的一幕,让他们更加毛骨悚然,目瞪口呆:一只肥大的熊瞎子远远地后腿直立着站在山的高处,正眼巴巴地窥视着他们。那是它机灵的鼻子闻到了饭香,因不能食用而故意“发泄不满”。他们真是欲哭无泪,心疼地相视而立,苦笑着半天没有作声。
以后的日子,那只熊瞎子像影子一样,时时在他们住地的窝棚周围出没。而当他们俩外出觅食果腹时,熊瞎子就会前来“接管”他们的山林领地;要不把草庵掀翻个底朝天,要不就是把他们的被子、褥子拉出去撕碎践踏。它肥硕的身影就如一尊黑色的魔影一般,搅扰着他们安宁而无奈的生活。让他们不得不随时择地而搬迁到新的地方安身。
“一山岂容二主”, 那只熊瞎子是在竭尽全力,为捍卫自己“神圣”的地盘儿而“战斗”吧。但,有时候半夜惊魂也将他们推向了绝望的边沿:半夜时分,有时会感觉身下冰凉冰凉的,睡意朦胧中用手一摸,温暖而明亮的月光下,几条卷曲着身体,吐着蛇信子而盘成坨状的山蛇,就在自己身下的被窝里取暖呢!说时迟那时快,人一激灵,腾地就翻身逃出了窝棚……一番折腾后,他们二人就披衣而坐,数着天上的星星,嘴里囔囔着、叹息着,又想起家来。
这样子,他们俩与熊瞎子的“战争”进行了一个多月,天气也渐渐转冷了,而赖以栖身的那片茂密的森林,在秋霜中也渐渐由绿转黄,披上了岁月的颜色。毫无希望与拮据的日子,顿时终于让思乡的情绪战胜了羞怯与无奈,他们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回头看一眼这片让他们梦想熄灭的山峦,转而向山下走去,向着遥远的倍感赧颜而深深思念的家乡方向,缓缓而去。
整整三年了!他们离开家乡的这段悠长日子里,家乡的亲人们未收到他们只言片语的信息。他们犹如野人一样的生活着,衣服褴褛,发如枯草,面容憔悴。怎不让亲人揪心的牵挂啊。
那段山中清贫而苍白的日子,彻底洗掉了他们的甩掉清贫的抱负与无望的幻想,也洗掉了他们三年来曾经滋滋疯长的大山一样重重心绪与年华。
三十八年后,当无情而飞逝的岁月悄悄的爬上了他们的面颊,一脸凝重而仍旧贫困的二舅,给我苦笑着讲述了这个令人锥心的故事。那漂泊不定而心悸的如烟往事,让他们至今仍藏在幽深的记忆里,如时光流水,还时时会翻卷着郁郁的浪花。
有时候,困境就是铺天盖地无边的包围着你永远无法挣脱一个影子,而逃离就是最好的选择方式,家永远是你心中不可替代的圣殿,哪怕她只是一方简单而清贫温暖的陋室;有时候,人生中暂时的安贫乐道,就可能重新获得新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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