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垣文苑

标题: 锄禾日当午 [打印本页]

作者: 生命过客    时间: 2016-8-2 07:44
标题: 锄禾日当午


        阴历初夏一个长长的午后,我独立在一块向阳的坡地上。我的身后是层叠至顶的洋芋地,一棵绿意蓬勃的老松树,高大的树冠张一大片绿荫,安详而古朴。天是瓦蓝的睛空,只有几朵随意的白云,像无人看管的老山羊被放逐的天幕上。
       天阔地大,沉寂无音。我站在一大片待锄的洋芋地里,目光掠过山脊,射向远处的村庄。村子正被浓茂的槐树包围着,繁密的槐花开的正炽,射出一片刺目的银白。我的表情朴拙宁静,没有一丝孤单。赤裸的双足,插进午后温热的泥土,我感到我的双足正在生根,仿佛已经与这大片洋芋地和谐地融为一体。
       一蓬蓬青绿的洋芋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绿得撼人心魂;山地初夏的阳光非常有力,午后更盛;从远处麦田里吹来的凉风,穿过垄行,与阳光携手,走进我的感觉之中,使我通体都感受到了惬意。
       洋芋苗的嫩绿与大片金黄的阳光,黄绿分明,对比强烈。面对着大块开满紫色花朵的洋芋苗,我手中的锄头迟迟不肯落下去。我怕手中的利刃会伤害这娇嫩生命的根须,又怕碰落一群蓝格英英的紫星星。芋秧的紫色花朵就像一只只眼睛,在鼓励我:锄吧,没有你给我松土、壅埂,我们怎么能长大呢?短短的对视之中,我完成了和洋芋童话式的对话,一股股血液开始鼓涨我的双臂,手中的锄头也躁动不安。
       我抡起锄头,开始锄地。
       我从来没有感到我的双臂是这样有力,我锄地的技巧仍是这般娴熟。时隔这么多年,我还能准确地把板结的土块挖起来,把附着的杂草锄掉,还能为洋芋苗培起鼓凸的地埂,而不使一株芋苗受伤。于是我对自己信心倍增。第一个垄行在我的锄底完成了,第二个垄行也在锄下诞生。垄行宽窄适度、笔直均匀,令人满意,我的劳动顿时闪射出一缕光亮!说到底,我所培出的垄行不过是父辈们所培千万个垄行之中最不值夸耀的,可我却非常看重它,它像劳动的项链,贯穿着家族勤劳的历史。我喜欢两腿插进洋芋地里,把腰躬成90度的直角,不停地挥汗劳作。一行行笔直匀称的垄行在我闪着亮光的锄头下铺展,整齐而端正。顺山梁扑来的野风,像一群顽皮的男孩子,淘气地窜进垄行,把洋芋秧抚弄得哗哗直响,一如山乡女孩子无拘无束的笑声,惹人陶醉。我锄洋芋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如老农般协调优美,我投到秧苗上的目光也充满父性的爱恋,就像面对自己一大群儿女。我锄地从不觉孤独和苦累,倒像是面对一页绿色的稿笺。在思忖如何写出满意的诗篇。
       这些年,我站在城市悬空的阳台上,很少有机会能把双足插进家乡的洋芋地里,与这些绿色植物相亲相近。但我日日吃着从乡下背来的洋芋,或炒或炸,一切都显得随意自然,却忽略了它们从下种到成熟的全过程。我从家乡的山地走出来,脱离桑麻生产,但村庄犹在,洋芋地犹地,它的亘古和耐力无与伦比,并时时用它熟悉的颜色诱惑着我,影响着我。
       在城里,每当感到压抑和惶惑时,我就把思绪延伸到乡下,去追忆农田的旷远与宁静,一旦把思想放逐在农庄和情感的庄稼地,就会使我躁动的心顿时安静下来,得到巨大慰藉。
       终于能有机会了,在故乡初夏这个长长的午后,我一口气锄掉了仅有的半亩洋芋地,看着铺在脚下的整齐垄行,我有一种够得上农人和没有忘本的欣喜。
       我提着锄,走出洋芋地,上了山岗,最后扫了一眼,我发现大片的紫色的洋芋花瞬间开放,爆烈而繁盛,仿佛大群的紫星星落满芋秧枝头,向我眨着眼睛,一阵阵的微风热情的拥过来,帮我拂去身上的汗迹,算作对我的关照和奖赏。
       歇晌途中,一只硕大的蝴蝶,忽左忽右忽远忽近地尾随着我,在瓦蓝的天空下尽情翔舞,久久不肯离去,这情景又让我深深地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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