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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解密》:一个煞有介事的露底魔术 [打印本页]

作者: 在水一方    时间: 2016-7-3 09:29
标题: 《解密》:一个煞有介事的露底魔术
      《解密》作为麦家个人最珍爱的小说,在文学圈内一直好评如潮,甚至在西方,它成为唯一一部被收入“企鹅经典书系”的中国当代作家作品。但,比起《风声》、《暗算》,它同时又很不幸的是麦家几部长篇中唯一一部没有在国内大热的作品。也许,这篇书评就从普通读者的阅读体验解释了这种“反差”的原因,不尽与文学相关,但“麦家其人经历比其作品主人公故事要好看”的结语却是极妙的。
       剧透是悬疑小说的大忌,但这本书自己用标题做了剧透,当你跟着作者神神秘秘的读下去、猜测男一号的神秘职业的时候,就会不经意想到小说的标题,花费笔墨营造的神秘感也就荡然无存了。这就是我读这本书的整体观感——它像一个一开始就露了底的魔术,魔术师还煞有介事的玩到最后。
       写作的至高境界是举重若轻,而本部小说全篇都是“举轻若重”,或者一个更合适的词,“煞有介事”。越是煞有介事,到最后你发现没什么事就越失落,虽然麦家把解密这件事上升到哲学高度(即:最易的也最难,最难的也最易),但他在密码学方面知识储备是严重不足的,于是只好拼命直接的说:这很难,这很难,天下无人能解,一生只能解一个。这种笔法不适合写小说,比较适合写60年代的社论: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来,就是好!
       你看金庸写《九阴真经》用了一个没出场的人物——黄蓉的妈妈——为了背下全书而累死了,这就是好的写法。
       但这部小说还算是合格的悬疑小说,尤其情节设计一波三折,步步为营,还是非常引人入胜的。但为了悬念,作者可以忽然用“未完待续”硬邦邦的中断串起全书的一个个访谈,放在下一章节来“to be continued”,这种为悬疑而悬疑的写法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好的或者正常的悬疑小说会很自然的把情节、人物组合到充满悬疑,最低等的做法,比如《达芬奇密码》,起码对付一下,用死人来制造悬疑,关键时刻一个关键人物话说了一半忽然死掉了,于是线索断掉。虽然《解密》不会死人,但也不用像说评书一样“欲知后事如何,我们下回分解”吧?
【阅独】《解密》:一个煞有介事的露底魔术
       石罴作品《嘘——》。此画为“家园方案”系列展之一,讽刺了地基不牢的建筑设计。
       人物单薄,更像推理文件而非文学作品
       结构生硬,但总算达到了营造悬疑的效果,这本书最大的硬伤其实是人物与背景太过单薄,这令它更像一个推理文件而不像是一部文学作品。全书的时间线有不少硬伤(希伊斯教授1901年出生,25岁获菲尔兹奖)可以不提,容金珍出生前还有少许时代背景的影子,他出场后时代和社会的细节全都不见了,而且本书全部人物的描绘都是总括式,细节性的小故事,成长中性格养成过程一点也没有,人物或者生下来就是举世无双的天才或者混蛋,一两段就长大成人,表现优异,再一两段,死了。那些活得比较长命的人物(比如郑瘸子,老校长)也很单薄,是一个个脸谱化的人物。试问这样的人物,如何能打动读者,如何能让人有欲望一读再读?其实本书涉及的历史是很丰富的,包括“梦的解析”、“犹太复国主义”、二战情报战、密码学的历史,这些完全可以从容的展开写几章,令小说更“真实”,人物更立体,情节更丰富,可读性更强。然而什么也没有。
       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不是麦家写作技术问题,其一可能是知识储备不足,其二,更可能是其经历造成的,他在军队十几年,接触的都是这类人,他曾做窃听工作,了解一个人时,都是里程碑式的大事记。因此他写出的人都是平面的,不像生活里的真人,也不像小说里充满戏剧性的人物,更像是人物档案文件,干巴巴的除了特异功能外毫无人的特征,必须的性格冲突,思想斗争也写的乏味、没有感染力。
       这种缺陷拍电影或者电视剧时,很容易就可以弥补,也就是一两个镜头的事儿。
       这些年很少读通俗小说了,我之所以对这一点仍感受强烈是因为我曾看过东野圭吾的悬疑小说《白夜行》,也许可以做个比较,《白夜行》也是个悬疑故事,到最后才得到谜底,但《白夜行》花了很多篇幅写日本的风土人情:一间小酒馆,每个家庭里的陈设,街头的路灯与东京的天空等等,不疾不徐,从容不迫。对一本通俗小说而言,这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他是人物成长的环境,你会不知不觉的走进作者营造的环境中去,体验不同的人生。替人物担心,被人物感动,为人物叹惋……
     《解密》里完全没有这些的,他的人物无需成长,不用吃饭喝汤,不用谈恋爱,亲情和友情淡薄,也不要环境,生下来就是异类,并且一直异类下去——我觉得虽然写的是谍战,是秘密,但毕竟写的是人,不是神,这也不是科幻小说,还是关于人的小说,就得有点儿人味,至少书中其它人物可以有人味儿。如果因为是神秘的职业就不必有人味儿,那我们也不会看到《A beautiful mind》这样的电影。其后的作品《风声》在这方面改善不少,所以《风声》读来感染力更强一些。
       作家不可能触及真正秘密
       西方翻译麦家的作品(在他们看来他是“红色作家”),也是作为通俗读物引介的,不过《纽约时报》把《解密》中的主角容金珍和斯诺登相提并论,还是非常令人莫名其妙的。“红色作家”不是个赞美的标签,可以想象,在西方的主流价值观下欣赏《解密》这样的小说,就价值观而言,有点儿像许多年前西方观众出于猎奇欣赏电影里翘着pigtail的傅满洲。
       麦家在访谈中透露,写这种小说不能碰到那条红线,而我知道线在哪儿,他说的是小说可能会泄漏国家机密。在21世纪的今天,每个国家都设有保密局,破译处已是路人皆知的常识,在美国,汤姆·克兰西的谍战小说一本本的出,其内容无一不在“泄密”,可美国如今仍是情报工作做的最好的国家。可以被泄露的就不是秘密。对小说家而言,就算想象力再天马行空也不可能触及真正的机密。这也是作为作家的麦家在触碰这类题材时最大的无奈吧。
       麦家解自己的密会比《解密》本身更好看
       好像是2004年前后,我在广州一个书展上第一次见到麦家,当天有不少作家在露天的书展上做演讲,他主讲的台下,人影寥落,我见他戴个深色棒球帽孤独的坐在已经有点炎热的阳光下的讲台上,那时他的小说还没改编成电影,他刚在文坛站稳脚跟,去年看到《人物》杂志做的深度访谈,能看到麦家的勤奋与压力,看到他的过去和现在,有助于理解他为何写出这样的小说,为何他笔下的人物都是天才或疯子。如果真如他小说所写,天才最后都会疯掉的,那麦家本人因为属于“大器晚成”,成名较晚,已经是个理智成熟到可以平静面对一切荣耀和批评的人,他的天才不会毁了他。
       其实比起这种类型作品,麦家自己的成长经历倒是颇多神秘传奇色彩,期间有苦闷的挣扎,怀才不遇的焦虑,以及功成名就的淡然与恍然。写成小说解自己的密,应该比《解密》中容金珍的故事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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