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垣文苑

标题: 行走——记忆的方向 [打印本页]

作者: 韩仰熙1    时间: 2015-8-13 10:43
标题: 行走——记忆的方向
       因为行走者的姿态与速度不断丰富和加快,我们的道路在不断向前延伸的同时,也朝两侧拓展不已,结果使我们的生活出现了无限的可能。
       童年的我,因为顽皮好动,胳膊和腿总是扭伤甚至脱臼。而那时我父母都十分信任四姥姥的祖传正骨医术,当然,信任也与亲戚关系和四姥姥和蔼又快乐的态度有关。四姥姥与姥姥家同村,距我家有20多华里的路程,赶上过早、过晚的时候,去那里是没有长途汽车的,所以就得求左邻右舍帮忙,或者更多的是借用生产队的马车。
       实际上,除了生产队长管马车之外,还得有“车把式”赶车,所以要看人家的脸色和时间的。虽说乡里乡亲不会为难孩子们的病痛,可毕竟总是有得空不得空的,看好了伤病还要急着赶回来,因为人家的胶轮大马车第二天还得出工,所以这车马劳顿的整个过程是比伤痛更加麻烦和挥之不去的黑色记忆,而这之中所有的人情事故对一个孩子来说更是费解或气恼了。
      在我的记忆里,点着马灯顶着风雨匆忙赶路的情景特别隐晦而痛苦。而这样的路程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弟弟、姐姐都先后去过四姥姥家,为了疗伤,为了赶路……我们简单而急切的愿望啊,被桎梏在路程里!而谁又能驾驭这一切呢?只好听天由命……生活给了我们行走的方向,却叫我们无法驾驭速度……
       20多华里的路程啊!今天我年事已高的母亲依然能把那些心情说得一清二楚。
我想每一位母亲都会把那种颠簸放在生命的深处。这一段遥远而急切的路程不正是她出嫁的路程吗?就是在这段路程里,姥爷挑着担子惴惴不安地把姑娘送到了婆婆家。怀想那兵荒马乱的年月,依稀不断的枪炮声里,一个农家女儿挎着一个简陋的篮子匆匆赶路——出嫁的“良辰”里,连马车、牛车都没有,更何况是花轿、喜车……
       那样的出行恰恰决定了她一生的步履……坎坷、崎岖、曲折谱写了老百姓生活的辛酸和苦难。
       能逢盛世的老人们面对今天的车水马龙应该是感慨万端的。40年、60年,是我们脚下的道路给生活带来了变化。
       40年前我们家就有一辆自行车,而且是一辆进口自行车,日本产的钻石牌自行车。那是父亲从国外带回来的,因为父亲作为中煤公司的普通工人,在上个世纪60年代曾被派到蒙古国参加援建,回国时他用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买了辆自行车。这稀罕物被带回来之后可不再稀罕,它给我们家带来了具体而实在的麻烦。
       在文革期间,我们的家庭成分高,在乡下是受尽白眼的。因为自行车又叫我们蒙受了不少冤屈。先是被审问,后来是逼着“动员”借给工作组使用。母亲很是倔强,不可能答应给天天批斗自己的人趾高气扬地骑那辆宝贝自行车。一赌气,就把它挂在了山墙上,如同神圣的祭品。这一挂就七八年,连自家人也不摸不碰了。
       我记得,到我上小学的时候,许多小伙伴悄悄问我:你家自行车是能折叠?能放在书包里?我无奈地苦笑不已……要是那自行车真能折叠到书包里那该多好啊,我们就可以安安全全地拎着出门,完全可以逃避众人的监视了……
这辆自行车真正地光彩照人地出门,是到大姐结婚前。在母亲的呵护下,它依然崭新抢眼。为了女儿,母亲终于勇敢地把它从山墙上摘了下来。母亲清楚,也只有它的光彩能够陪嫁大姐的新婚。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是1976年的春天。
今天看来,我们整个民族的行程都有着类似的一段曲折——凄迷而缓慢。这种凄迷而缓慢是以具体的细节镶嵌在每个人、每个家庭中的。有点像漆木家具里的描金工艺,疼痛而欣悦。
       1978年,农田承包到户,我们家不得不买一驾手推车,胶轮,铁架,用起来很沉重,割草积肥、拉水送粮、耕种或收获的时候,我们几乎是狠命地用它——在田间里,在乡路上。两个车把几乎磨得流光锃亮,还有一条背带,挎在肩头,似乎要勒住艰辛的一切。
我们坚定地往前,我和我三姐,一个这样拉,一个那样推,几乎是用尽了气力,吃尽了苦头……那时的我做梦都在想象大机械化生产。而30年后,这样的想象几乎没有一点悬念了。是生活的步伐跨出了改革的快乐,田野迎来了大机械化流水式收割,轰隆隆的鸣叫给了农庄前进的姿态……
而城市的前进姿态更多地表现在道路上。四通八达的公路和多样化的交通工具使我们不再惧怕距离。出行成为非常便利的事情。铁路和公路,列车和汽车,缩短了现实与想象的距离,也缩短了我们的梦想之路。
       怀想1989年,新婚后的我们去百货大楼买洗衣机,在繁琐的排队与无法挑选的等待之后,终于把洗衣机买到了。时间已经过了中午,我们用自行车就把它“驮”了回来。那时没有出租车,也没有“送货上门”的服务。在炎炎烈日下,我一手抚劳车把,一手抓住大纸箱的包装带,侧着身子奋力往前。我的妻子在后边拼命地推着,满头汗水,但面颊上却闪烁着坚毅的微笑。为她,我的心头涌上一股股的暖流——热爱——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啊!就在山城的大段大段的坡道上,我以誓言的方式,默默地告慰她——前程是美好的!相信我和生活吧!
       15年后,当我开着自己的轿车回乡探望父母的时候,这句告慰的话语依然萦绕在我的心底,如同暖暖的乡音伴着阵阵过年的爆竹,引领着我们行驶在平坦而宽阔的乡间公路上。我想告诉父母,生活的道路鼓励了我们行进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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