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垣文苑

标题: 父亲的草笼,母亲的馒头 [打印本页]

作者: 浪子心    时间: 2015-6-17 11:01
标题: 父亲的草笼,母亲的馒头
  吃完第二回腊八粥,草笼——农家蒸馒头的必备物件,闲置了一年的光景后,在岁末年终时粉墨登场了。
  在我们唱着:“要得发,扫十八,要得有,扫十九,要得金山和银山,扫到二十一、二、三。”的童谣声中,母亲扫尘时,便把那圆乎乎,黄灿灿的家伙从杂物间请了出来。
  母亲吩咐我和妹妹一起抬着,把它扔到结了薄冰的河里,让它好好洗个澡,享受久违的河水。起先这个用小麦秸秆做成的家伙极不老实,不是浮在水面探头晃脑,就是不肯沉入水底,有时还随波蠢蠢欲动。不得已,妹妹拿来一根绳子牢牢地栓住它,系在小树上,我还搬来一块石头进行“华山压顶”,这家伙才无奈地呆在水中。
  父亲是扎草笼的好手,从麦收季节就留心那些粗壮的秸秆,一根一根选在一边,掐去穗头,再轻轻剥去秸秆的外衣。在一个秋雨连绵的日子里,父亲量好家里那张八张锅的尺寸,用竹条钉好笼笠,再用木榔头把秸秆砸得扁扁的,然后拿着细麻绳穿好的“鱼贯”把秸秆一道道捆绑好。父亲说,做草笼关键是要做到严密,聚气。渐渐地,在父亲旱烟袋那“吧唧、吧唧”的声音中,一条蜿蜒盘旋,蓄势待发的巨龙便呈现在我的眼前,我仿佛从草笼的身上已经嗅到了浓浓的馒头香味。
  腊月里,乡下几乎所有的人家都要做几件必须做的事情,做豆腐,杀年猪,蒸馒头,炸肉圆……最重要的蒸馒头,因为它最需要技术的。馒头蒸的好,预示来年万事顺利,馒头蒸的不好,来年运势不佳,大人们心头都会聚拢着一片阴云。
  这一天,最忙碌的人要数母亲。
  鸡刚叫二遍,父母都轻轻地起床了,我也想为父母做点什么。母亲按住我,让我老实呆着。只见她兴奋地跑来跑去,嘴里呼出一团团白气。不一会,母亲的双手在围裙上不停的揩着、擦着,掀起我的被子,把发好的面放进我的被窝里。母亲的棉袄是斜大襟的,一只胳膊从襟口伸出来,就像藏族的老阿妈。她一边掖着我的被角,一边虔诚地念叨:“小伙屁股三把火,一把更比一把旺。好好挨着面儿睡,面儿发得人心醉。”我抿嘴偷笑,母亲随着也笑,她可能意识到了,她的儿子已慢慢长大了。
  蒸馒头时,我和妹妹基本上什么忙也帮不上。母亲会撵我们到外面和邻居家的男孩女孩一起疯,这在平时是很少有的。于是,乡下孩子那淳朴的游戏开始了,我们一起大声的叫着:“黄河南,捉曹操,猛张飞,勇许褚”那声音轰动把树上的麻雀都惊飞了。其实,我心里心里总惦记那香喷喷的馒头好了没有,不一会,我就偷偷地溜回家。在我再三表示绝不多言的允诺下,母亲才同意我坐在门槛上磨朱砂。
  父亲在灶下,忙着往锅膛里添柴草,一脸的专注。浓浓的火光映着他古铜色的脸庞,就像课本上罗丹的油画“思想者”。
  母亲忙上忙下,额角渗出密密的汗珠,一绺花白的头发粘贴在面颊,都顾不上擦拭。母亲把馒头做成不同的形状,猪馒头,兔馒头,鸡馒头,羊馒头……我给这些小家伙的眼睛轻轻点上朱砂,它们真的活灵活现了。
  不一会儿,只见母亲眉头一皱,小声对父亲说:“火小点,你看,戏水了。”只见那草笼锅盖上的水蒸汽噼里啪啦地往下淌。父亲一脸严肃,叫母亲把菜刀压在草笼上,嘴里念叨:“斩了这玩龙。”可是菜刀法力不高,还真不管用,那龙玩的兴起,水流得更猛,吓得母亲脸都变了色,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见父亲顺手拿了只碗,倒扣在草笼锅盖上,大喝一声,我居然没有听懂他喊的是什么,但我知道父亲的大喝是具有极强的威力的,因为我们小时候最怕他的吆喝。
  果然,那家伙被镇住了。
  草笼真的争气,看到母亲掀开锅盖时,脸上粲然一笑,我知道,我们家来年运势大好。趁机伸出手,母亲捡了一只大牛,在手里来回的倒腾,递给我:“等不及的馋猫,吃完和妹妹送几个给你奶奶,尝个鲜。”
  在“腊月里,蒸面馒,白猫叫,花狗跳。”的歌谣声中,乡间小路上洒落了我们串串的快乐。
  如今,父母早已走进悠悠南亩,郁郁北坡。老屋里,只能有想象中父母的身影。
  而草笼,随着岁月的变迁,逐渐被板笼,铅皮笼,甚至电蒸笼所取代。
  而蒸馒头那美好的场景,像老式电影中的画面,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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