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垣文苑

标题: 边缘 [打印本页]

作者: 落笔倾心    时间: 2014-12-23 10:12
标题: 边缘

选择一个晴朗的天气,将家俱里那些衣服翻出来,晾晒在阳光底。伫立在院子里,墙角的樱桃花开得灿烂。青山放绿了,小溪流水潺潺,马蹄声嘚嘚。几头牛在半山腰埋头吃草,农民正在田地耕耘。一切都在复苏,犁铧上的歌声传得很远,我听到种子在呐喊,在萌芽。三两只雀仔在忙着垒窝,一条土路水蛇一样蜿蜒着通向山那边。乡村这时候啊,这时候活在我的骨子里,成为一道流淌不息的河。

侍弄自己的菜园子,不大的一块地。我做了计划,共有二十垄。一半种花生,秋上尝尝鲜,吃一捧落花生。小时候,爹常常在风和日丽的黄昏,采来带着新鲜泥土味的落花生,放在水里洗净,让妈上大铁锅煳了,摘一盘子辣椒,烫一壶老酒。一家人围坐在长条桌子旁像过节似的,吃的蛮开心。记住了岁月中美丽如花的情节,若干年后,我做了乡村的新娘,依旧喜欢步爹的后尘。

另一半就做了大豆的土壤,爱人愿意吃家里小磨推得豆腐。自家打得大豆,籽粒饱满,晶亮。先泡在水桶里,泡得发胀了,洗了小磨。石匠凿的,虽然有电磨。推出的则不是那味。上磨推了,搁在大盆里,用笊篱捞出麸皮渣滓,倒进锅内点燃柴禾烧,待沸腾了,赶紧舀在一口大缸里。必须是大缸,不然倒腾不开,点卤子不能点重了,重了豆腐发苦。点的嫩,豆腐脑也好吃。盛一碗放点葱花香油味素鸡蛋羹,端到风门处,哧溜哧溜喝了一碗又一碗。不吃干粮也定饿,乡下人都得意这样吃法。将豆腐脑压在一只大平筐里,上面扣块石板。压好了,割一块蘸着大酱吃,乡人稀罕边吃着豆腐,边喝着小酒。做闺女那坎,爹妈二大伯他们都这么做,决计不去市场买。土地有的是,只要不惜力,就省很多钱。

找来铁锨撅头,弯腰松软泥土。一场透雨土地又经过日头一晒,表层结了痂,硬邦邦的。抡起家什胳膊不一阵子就酸疼了,大口的喘着粗气。坐在地埂上眼泪就下来了,人到中年了,身体呈现了亚健康,梦还在路上,多年媳妇熬成婆。

人到中年,什么都尘埃落定了。围城的钟摆仍然滴答滴答的朝前行走,结婚时买的那张木板床舍不得丢弃,静静地泊在时光里,咀嚼着过往的风景。爱情被捻在文字里,与无奈处升起一绺烟火烘烤潮湿的心灵。梦永远是一位诗人,他可以疯狂的携着你在现实的祭坛上裸奔。可以让你变得意气风发,拥抱妩媚的春天。可以是自己的公主,在文字的天涯寻觅骑着白马的王子。可以无所顾忌的去爱去追逐我想要的。

梦终归要醒来,醒来后才发现不尽人意的地方太多了。乡村的年轻人在向城市涌,他们削尖脑壳要在钢筋水泥筑起的森林,有一席之地。于是,乡村在渐渐的成了空壳。留守的人像一匹行走在沙漠的骆驼,也许唯有土地支撑着生命的绿洲,不至于枯竭与干渴。于是,多少家庭成了房奴,为了儿女在城市的那片天。乡村是沉重的,土里刨食希望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我的父老乡亲,我拿什么评说,拿什么安慰。

婶婆把儿子供完大学,拉了一屁股饥荒。她养了两头母猪,一年卖几茬猪崽。老叔种完地到处打短工。刚换了读大学的债务,儿子五一领来家城里的媳妇子。婶婆老叔又是欢喜又是忧。孩子走上工作岗位不久,哪来的钱买楼,还没吐口向婶婆说,婶婆就嘴上一串大燎泡。折腾了四五天,在亲戚那里借了三万,又在银行贷了两万。在城里按揭还款购置了楼房,婶婆老叔那些日子,苍老了许多。

在乡村多少个婶婆老叔,一辈子被子女榨干了青春精华,到老了,到老了守着老屋,数着墙上的台历,盼着远飞的鸟儿回家。

活在城市与农村的边缘,我们更像被摘在货车上的瓜,什么时候就会被隐形无形的刀子,瓜分。物欲横欲的世界,谁肯弯下腰看看我们心上的伤疤?

开春时,乡人就嚷嚷化肥涨价,种子涨价,一斤猪肉十六元。我们怎么活?咬着牙吧,试试腰杆子还算结实,泥腿子如何左右市场?但是,我们不是哑巴,别把乡人当豆腐渣。十几亿人靠什么填饱肚子,十几人离开了种庄稼的,吃啥喝啥?一碗小米渗透着你的汗珠子,一枚芸角滚动着你辛勤的泪花花。一杯浊酒散发着你温暖的体温。而你仅仅是再普通不过的篱笆,只是一朵粗拉拉的向阳花。

我放不下,对山川泥土的痴爱,放不下做人的本真和豁达。放不下二奶奶送来的一把大葱,她说,青儿,吃吧,我院子里还有。乡里乡亲的,你距离娘家远,不嫌弃就当我是你妈,有个头疼脑热的码着墙吱一声,我不会不管。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娃。

土地三十年承包给我们不变,被谎言浸泡惯了,唯有走一步,抬起腿探探向前的温差。为了这张嘴,谁不是惨淡经营?徘徊在生存的边缘,土地在减少,城市越扩越大。明天究竟是什么?没有人回答。不想做井底的娃,只看一线天,不问后世是否沉沦或繁华?!

活在当下,活在火山口,不是一颗忧国忧民的心,不是哗众取宠博得掌声稀稀拉拉;不是有感而发,实在触摸到了民族的呻吟,面对一棵棵如大树老去的乡人的背影,我止不住眼泪潸潸而下。看着我的乡亲像一年一岁被收割的庄稼,走了一茬又一茬。我的灵魂隐隐作痛,人为什么要生在尘世?天地之间是有一位神灵,他在庇佑着万物,他掌握着人类的生杀大权。灭世的洪水什么时候降下,做一个现代的诺亚,造一艘避难的方舟,容生生世世心有一个栖息的家。

我率直是因为,我不避讳活在刀锋浪谷,不愿伪装。我不是圣贤,我有很多毛病。懒散拖沓,不拘小节,写文章不修改,不会标点符号。晚上睡觉蹬被子磨牙,累了把自己躺在被垛上,一甩高跟鞋,任尔东西南北风。但是,我情系脚下的土地,忘不掉这方水土养大了我。在乡村,我宁愿是父辈手中的那一粒种子,土地是我前生今世永远的牵挂。没有体尝民情,是因为你站在山巅上。为什么不将你的视线在水深火热的世风中撒马?行将麻木的岂止是一个人?我们是怎么了?该对着黑暗吼一嗓子,止止疼。纷纷倒下的金戈铁马,叶子只能沉默?不沉默就是出头的林子,就是枪打出头鸟。沉默又不是我的性格,那就来吧,把我放在案板上,挨几千刀,轮回转世我还是一条好汉。我也来一次水泊梁山,也轰轰烈烈的揭竿起义一番。

让腐败的肿瘤上断头台,拆开包间的阴谋,换地球一个艳阳天。水涨船高,我们的前方会峰回路转?

走在生的边缘,活的不灿烂,却不媚俗。只要走得正行的端,心底无私天地宽。凡是都有两端,有光明就有黑暗,水与火不相容,然是难以分割的姻缘。活着首先是一种胜利,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收住心得一方净土,即使回头没有了岸。回眸五百年,我们还是蔚蓝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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