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 鱼
我是初夏开始去河边钓鱼的。那时，因为家庭的变故，思绪缠绕的楚痛常使我泪流满面。为了缓解心中的伤痛，朋友对我说：去野外钓鱼吧，这样可以散散心。经过一段时间，我发现，垂钓的过程是人与鱼的对话过程，是处于水底深处的鱼与处于岸边上的人之间的一场看不见摸不着的对话。对话通过水面上的渔漂得到实现，渔漂左右晃动是鱼在打见面招呼，就象人们见面后说：吃饭了吗？最近忙什么？渔漂轻轻上浮表示鱼有吃食的意向，鱼儿擦肩而过只是渔漂轻轻颠动，渔漂有力下沉表示鱼儿正在进食。传说姜太公钓鱼是不用鱼饵的，我想大凡他是在享受与鱼儿对话的过程。钓鱼确实可以忘却很多苦闷，将烦忧之事抛于脑后。手不离杆，眼不离漂，精、气、神得到了高度的集中，特别是当浮在水面上的渔漂有了动静，或下沉或上推时，全神观注，屏气收息，等待着鱼儿上钓扬杆的最佳时机，一旦时机成熟，发力扬杆将鱼提出水面。当看到原先躲在水下看不见摸不着的鱼，此时虽然还在活蹦乱跳，却已成了兜中之物，私有之物，是何等的满足。特别是当钓到大鱼时，岸上与水中的较量惊心动魄，岸上惊喜若狂，紧握鱼杆，步步为营，水中惊魂不定，左突右冲，浪花翻腾。鱼杆弯成弓，钓线在强大的拉力作用下发出呜呜声音，就象乐器上的琴弦发出美妙的响声。一切心中的痛苦，郁闷全可抛在脑后。原先，我对钓鱼似乎想的非常简单，只要把装有钓饵的鱼钓丢入河中，待鱼咬钩时将鱼提上来就是了。其实不然，钓鱼就置鱼钩在水中的位置有浮钓、底钓之分。与大多数缺乏钓鱼常识的人一样，起先，我根本没有想到大多数鱼是要从河底下钓上来的，也就是说钓鱼时必须把装了饵的鱼钩放入河底，才能钓到想钓的鱼。钓昂剌鱼可以说是最简单的，非常适合初学钓鱼的人垂钓。记得我第一次跟老钓手去学钓。在河边，朋友为我安置好一付钓具送到我手里，我开始了我的业余钓鱼生崖。我们俩相隔不远并排着默默注视着水中的动静，过一会，朋友开始一条一条不停地钓了上来，可我连抛钓还抛不好，每次抛杆鱼钩总是落不到同一个点上，不是抛左就是抛右，不是抛远就是抛近了。时间在焦急的期待中很快过去，我终于坐不住了，不停地摆动鱼杆，把相临朋友钓点上的鱼搅得惊慌失措，不想吃食上钩。于是，他又给了我一付七星渔漂的鱼具，换上蚯蚓作饵料，把我安顿到离他较远的地方，让我钓昂剌鱼。这一换还真的固然有效，不一会，七星渔漂的浮子一颗颗往水下钻，提杆，一条不大不小的昂剌鱼被提出水面，悬在空中摇摆晃荡，还发出鼓鼓的叫声，让我这个初次钓鱼的人体会到了收获后的成就感，喜悦之情立时传遍全身，露于脸上，我高兴地大声喊道：我钓到鱼啦！我钓到鱼啦！这就是我第一次钓到鱼的情景。昂剌鱼的智商似乎不高，又贪食，秉性直爽，见到自己喜欢的食物，不加思考，也不知是否有无危险，张开嘴，大口将饵料囫囵吞下肚里转头就走，在伙伴面前它还以为自己捞到了便宜，居不知自己已经中计，那些特殊饲料喂养出的，香喷喷的蚯蚓体内藏着冷酷无情的铁钩。昂剌鱼长着宽大的嘴巴，身上长着三根尖利且带锯齿状的鳍，抢食的动作与它的长相十分相似，粗暴、蛮干。昂剌鱼吃食的凶猛，往往会把钩子吞入腹部，很多时候，取钩非常困难，不得不使用取钩器，最后会把鱼的肚子搅得肠断胃穿。钓到了昂剌鱼，取钩时千万要小心别被它的鳍剌到，尤其是在刚钓上的来时候，昂剌鱼会不停地划动它的武器进行自卫，如被剌到不仅疼痛难忍，而且会鲜血直流，不易止住，伤口处还会红肿。我对鱼类知识非常缺乏，凭我的感觉，它的剌上肯定带有毒性，否则这小小的伤口不会有如此严重的伤害。夏季是钓鲢鳙的好时节。夏天，大头鲢鳙喜欢生活在半水中，气温越高它浮得越高，直止浮至水的表面。钓大头鲢鳙是门比较难掌握的技术，鱼钩必须调至它所耽的那个层面，调得过浅或过深都无法使行动笨拙的鲢鳙看到你的钓铒。大头鲢鳙进食时大嘴一张一合将雾化在水中的饵料吸入口中，所以，装在鱼钩上的饵料在入水后慢慢下沉的过程中必须不断雾化，鲢鳙会张开大嘴将铒、钩带水一起吸入口中。为达到雾化引诱鲢鱼上钩，钓鲢鱼的饵料必须酥松，但酥松的饵料挂在鱼钩上放入水，既要它不断雾化，又不能一入水就化个精光，必须保证留有鱼儿前来上钩的过程，这确实需要技术和觉巧来支撑。钓鲢鳙要用大钩粗线，一旦上钩，鱼拉着线四处乱窜，拉得鱼杆弯弯的，成了一张弯弓，人牵着鱼，鱼在水中飞快窜动，一时无法直接提起，双方对峙着，在这场它死它活的较量中，双方虽然力量相差悬殊，却也是惊险不断，用专业俗语这叫溜鱼，鱼拼足劲想溜走，无奈在人类的智商和力量面前，鱼显得太弱了，最后它溜得力气全无，肚子向天，乖乖地成了钓者的俘虏。进入秋季，特别是过了国庆，江南有句俗语：毛豆黄，鲫鱼壮。天气渐渐变冷，平时喜欢在水面上嘬水草的鲫鱼便沉入水底，此时便可以钓鲫了。据说，钓鲫鱼不怕天气冷，所以，有人会敲碎河面的积冰享受垂钓的乐趣。鲫鱼天生胆小，生性多疑，处事谨慎。秉性决定了鲫鱼吃食时的小心翼翼。鲫鱼吃食时总是先用嘴将饵轻轻往上推，这似乎是在作试探，感觉没有危险后，再将鱼饵吸入口中，这个过程反映到水面的浮漂上，浮漂先是轻轻上浮，之后再是轻而有力的下沉，如果在浮漂轻轻上浮时躁急扬杆，往往是十杆九空，只有在有力下沉的瞬间迅速扬杆才是十拿九稳。钓鱼久了，便知道钓鱼活动并不是单纯的。别以为钓鱼就能远离尘嚣，如今钓鱼早已难逃世俗与权、钱了，慢慢地我对钓鱼有了两种绝然不同的分类，雅钓与俗钓。何谓雅钓与俗钓，其实只是选择去哪里钓之分。如今钓鱼有三个去处：一是去河里钓，这些河或是远古自然形成，或是祖先开挖，面积大，流域长，四通八达，河里游动着自然生长的鱼，大家随时随地可以去钓，只是因为面积大，鱼的密度小，不确定因素多，垂钓难度大；二是虽然也是去河里钓，但这些河的养殖权已被原先的国营鱼场分段包给了当地的农民，河里到处都可以看到一个个鱼簖，鱼簖将长长的河分隔成段，村民只要向渔场交一定的承包费，就可以拥有某一段的养殖、捕捞权，这些河水域面积不小，除了承包人养殖的家鱼外，还有野生的昂剌鱼、鲫鱼等；三是去鱼塘钓，那些鱼塘大多数是人工开挖，鱼塘里养什么鱼只能钓什么鱼。我说的雅钓就是去河里钓野生的鱼，俗钓就是去鱼塘边活动。我至所以将钓鱼分为雅、俗两种，因为去鱼塘钓鱼完全已经脱离了钓鱼的原始内涵，从中羼杂了很多权力、关系、金钱的俗套。试想，鱼塘里养的鱼都是有主的，能随便让人钓走吗？养鱼人讲的是经济利益，如果要钓走鱼，对不起，请留下买鱼钱。据说，有些鱼塘钓的鱼是按斤付钱的，而且每斤的价格远远高于市场价格，有的竟然高出一倍多。没有那个傻瓜会干这种蠢事，将自己化功夫钓上来的鱼再按远远高出市场价买回家，于是，就出现了钓鱼券，塘边签字记账之类的现象，所以，坐在鱼塘边钓鱼的人十有八九不是付钱的人，这些人或多或少与权力关系粘边，有时，还可看到一人钓鱼多人陪钓的热闹场面。那里有利可图那里就有生意人，养鱼人从市场上批发成鱼放入鱼塘专供那些有钓鱼券，或可以签字或有人签字的人取乐、收获。农庄主还在鱼塘边开饭店，既提供钓鱼娱乐，又提供丰富的饭菜，生意十分火爆。据说有一农庄主每隔几天就要从别的地方购来一车活鱼补充鱼塘，获益颇丰。这样羼杂世俗的钓鱼称它为俗钓我认为非常确切，我曾经戏称这是钓腐败鱼，后来觉得这样说太露骨太俗，最终还是称之为俗钓。钓鱼，在得到收获的同时，也需要作出牺牲。忍受日晒是钓鱼者必须要过的一关，遮阳伞只是挡紫外线的一道十分有限的屏障，它提供的荫护常常在不知不觉中被移动的太阳撇于一边，当从全神观注的神态中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暴露于阳光的直射之中时为时已晚。强力的太阳光还会通过水面折射作用于身体，形成上下夹攻之下，不用半天功夫，使曝露在外的肌肤由白变黑，失去原先由小康生活养得白静、鲜嫩的光彩，继而这黑渐渐加重，并泛出光泽，我把这张脸自嘲为钓鱼脸，在一段时间中，常常会有人大声惊问我：最近怎么变得这么黑。我哈哈一笑，统统予以这样的回答：这是一张钓鱼脸，一张典型的钓鱼脸。老钓友曾经告诫我，钓鱼时千万要当心别把自己钓住了，当初我不以为然，然而有一天，让我尝到了钓到自己的尴尬和痛苦，那时我正在从鱼钩上鱼取，鱼儿的剧烈挣扎将另一只钩甩到了我手指上，尖利的钩子剌破皮肤，深入到肉深处，我忍痛将鱼钩拔出，看到倒钩上挂着鲜红的肉，受伤手指鲜血喷涌而出，浸湿了我用于包扎的整条毛巾。我是闭着双眼忍着剧痛把钩子拉出来了，我有另一位初学的钓友比我更倒霉，自己钓住自己后是在医院里打了麻药，才把钩子取下的。经验主义要不得，但别人的经验教训必须要吸取，否则，从自己的教训中获取经验，必将付出代价。其实，钓鱼的心情与欲望是不断追求、不断提高的，也就是说要不断地寻找新的兴奋点。刚开始钓鱼时，每个人都是以能不能钓到鱼为主要目标，只要所收获，不管大小不管质量，就能开心，就能满足。随着钓鱼时间的增长，经验的积累，技术的提高，欲望渐渐提升。我是从钓法最简单的用七星漂钓昂剌鱼开始，起初，我的收成是每次有六七条便心满意足，后来增加到二十多条，再后来我对钓昂剌鱼失去了兴趣，开始向别人讨教如何钓鲢鱼、草鱼等其它鱼类，因为钓这些鱼的钓技更高，钓鱼的最大乐趣就在于溜鱼这段时间，而草鱼、鲢鱼最能满足溜鱼的快感。钓鱼中我交了不少钓友，我的一个特殊朋友是一只小花狸猫。那只花狸猫是在我不知不觉中悄悄来到我身傍的，那时，我正高举鱼杆，鱼杆上挂着刚刚出水的鱼，我听到身后喵喵的叫声，回头我就看到了那只小花狸猫，它一付小心翼翼的神态，这里远离人家，它的到来彻底改变了我一个人坐在河边的孤独局面，我们很快交上了朋友，我把钓上来的小鱼送给它，它吃完后便乖乖地爬在我的脚下静静地倍着我，看到我钓上鱼来就会发出欢快的叫声。起初，它不知规矩，不论我钓到大鱼还是小鱼，都想和我争一争，于是，我们发生了矛盾，我对它发出严厉的警告，很快它知道了我的想法：大鱼归我，小鱼属它。不过衡量大小的标准由我决定。就这样，我们达成了默契，我钓到鱼它就欢叫祝贺，以后，只要我来到河边它就会及时来到我身边，一直陪我到收杆，整个陪伴过程中它表现出来的一些细节使我增添了不少乐趣。其实，对于一个真真的钓鱼人来说，鱼获不是最终的目的，钓鱼所获得的收益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享受钓鱼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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