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是条江
晚上八点到了丽江。吃过饭后,边等人,边看夜景,这样就得到了丽江给我的第一印象。街灯幽暗。红红的小灯珠,缠在屋檐和飞起的翘角处,微光把一间又一间屋子从黑夜中隔开来。每一间屋子,在毫不起眼的小灯珠的微照下,恍若天上宫阙。系着灯的屋子并在一起,就成了一条灯街。这样的街岔出去几条巷子,就有了一座灯城。
这样的灯实在不亮,有的地方还很暗。巷子里光滑的石蛋,就是在这种半明半暗的灯下浮游起的。明暗不匀的灯影,跳荡摇曳着的光斑,在满街的石蛋上一闪一灭。远远一望,整条街道象一条闪着微亮的河流,从高处往低处奔跳着流淌。这些灯光奔跳到前面的一块开阔地,就形成了江流。我这样想,这些环绕着灯盏的房屋,就是丽江辉煌的江堤。
第二天上午,我们从北门到四方街,想找一个更合适的住处。快到四方街时,脚下开始打滑,低头一看,原来地上全是些半透明的角砾岩,形色各异,有巴掌大的,有拳头大的。颜色有青中带芝麻黑的,有火烧云中藏苔斑的,有绿中裹着缕缕金红的。这时,高原清澈的阳光灌注而来,让这些晶莹的五彩石,在阳光中漂洗、冲荡。我身处在这流动的阳光中,感到濯洗的旋涡,小心翼翼地在江心盘桓。
当夜,住在位于四方街正前方的科贡坊。科贡坊和四方街的关系应该很紧密,紧密到有了科贡坊,就得有四方街的地步。从四方街过了一座半月拱桥,就可见科贡坊的大门。大门不开阔却巍峨,门上三层翘檐,三个阁楼。从嵌在侧壁的一个介绍里得知,里面出过进士举人,一共三人,所以楼有三层。楼曾失火,清末或是民国初重修过。
这样的门轻易是过不去的,虽然它不收门票,连个门槛也没有。但是,在我经过这条狭窄的门廊时,心里想到了鲤鱼跳龙门之艰辛。
在这道狭窄的门壁上,贴着两行奇怪的文字,朴拙的线条,粗放的笔触,我一下就被它那初始的浊重所淹没。是淹没,毫无来头。在这之前,我见过东巴文字,我一直认为,那就是一种象形文字。现在,站在科贡坊的三层阁楼下,脚下踩着滑腻的石蛋,门外是一波比一波汹涌的阳光。这些阳光的江水穿过大门过道,漫上了不断抬起的深巷里。这些刻在黄木片上的文字,在不断涌动的江水里,开始是静默的,死了一样冷硬。我觉得不可思议,我静静地等着,等我身边的游人过去后,果然,我听见它憋不住而喘起粗气。它活在某处。
我决意从穿过丽江的一条河溯流而上。这时的柳树正在扬花,一阵风吹拂过后,柳絮在街上四处飞舞,浮上沉下,扰乱了空中的秩序。我马上就觉得那柳絮,是水里钻上钻下的水虿。
过了几座木桥,沿着河岸一直往上走,河道越来越窄,水流也更加湍急。抬头又是一座高门,门楣上书有“黑龙潭”。走进黑龙潭,眼前明晃晃一个匣子骤然打开,光影水波应接不暇、清秀无比。黑龙潭不是一个潭,而是一群潭,每个潭里的水从地下不断冒出。这里在冒,走上一阵子,那里也在冒,我想这大概是丽江的源头了。
但是,当我看着这些比天还蓝的潭水,举目想找一片比水更蓝的天空时,一座冰清玉洁的山峦跃入了我的视野。想到那些不断从地下冒出的涌泉,顿时有豁然开朗之感,丽江的源头原来就是玉龙雪山。但是,当我回望崎岖曲折的来路时,我又想,这源头,仅仅来自玉龙雪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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