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小记
天气渐渐变凉了,眼看秋天就要来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在托克逊度夏,我几乎天天扳着手指头,算算日子,看看哪一天该立秋了。要是立秋了,痛苦的日子将会渐渐离我而去,难熬的感觉也该over了。
托克逊是素有“火洲”之称的吐鲁番市的一个县,距《西游记》中的孙悟空难以逾越的火焰山仅有五六十公里。唐代边塞诗人岑参曾写诗描写火焰山:“火云满山凝未开,飞鸟千里不敢来。”每到夏季,托克逊的气温伴随着一场场大风,一天天在骤升,高达四十多度,甚至直逼五十度。人们一出门,浑身就像被火烧了一样。所以,夏天,这里的人们一般都不愿出门,都想呆在家里,开着空调,度过难熬的夏天。但空调吹久了,时间长了,会得空调病,大腿、胳膊等各个部位的关节会觉得痛疼,身体好像瘫软了,连走路都走不动了。所以,一到夏季,托克逊本地人,将会专门安排时间,到乌鲁木齐、昌吉等地避暑。有条件的人家,在乌鲁木齐或昌吉等地购买了房子。夏季,就去那里度夏避暑。等托克逊夏季的酷暑渐渐退去了,才回到托克逊的家里。没条件的人家,也会在达坂城等凉快的地方临时租房避暑。特别是老年人,他们有的退休了,有的本来就没有正式工作。他们没有牵挂,不受任何限制和束缚,完全自由。所以,夏季,他们几乎都跑到外地避暑。
于我而言,我和家人都没有条件去外地避暑,但我也有自己的避暑的锦囊妙计。夏季来临之前,我带领全家人,实际上就是妻儿,一家三口齐动手,打扫地下室。地下室一年四季都凉快,即使是在酷暑,也不需开空调,甚至也不用开电风扇,就可以安然度夏。
我家住四楼,所以地下室比较大,而且还是套间。我买来了一张折叠床、一张高低床和一张木板床。高低床摆在外间,折叠床和木板床并排摆在里间。外间面积大一些,靠近窗户的一边,摆放了很多书。书,垒得高高的。和书比肩而邻的,是那张高低床。高低床是铁制的,可以拆卸、组装。由于地下室高度不够,约有两米高,勉强高过我的头顶。所以,高低床的上下铺,只有下铺可以睡人,上铺只能放些杂物。儿子就睡在高低床的下铺。我和妻子则睡在里间的木板床和折叠床。床上铺上竹席,下面则铺上厚实一些的垫子。地下室非常凉快,特别是到了后半夜,人会冷醒,需盖厚一点的毯子或是薄被子,才能睡得安稳。妻子说,在地下室,能睡好觉,睡得香,体力恢复快。要是在开着空调的楼上睡,第二天,她会精神萎靡不振,全身感到不适,也上不好班。
地下室虽有两个小窗户,但空气流通不畅,似乎还能闻到发霉的气味和别的异味。晚上入睡时,儿子常遭蚊虫叮咬,身上会起一些红疙瘩,瘙痒难忍。妻子便买来蚊香,点燃,驱蚊。但效果不是很佳。刚开始的那几天,蚊子还老实一些,后来就基本上恢复原状。妻子又买来花露水,给儿子身上涂抹。我闻不惯蚊香的气味,妻子点燃了蚊香,我就想立马掐灭。地下室的窗户没装纱窗,夜间,一些虫子不知不觉就窜进来了。地下室没有卫生间,夜里上厕所是个麻烦事,经常要上楼,从地下室回到四楼的家里上,很不方便。儿子经常偷懒,不愿意跑上跑下,怕麻烦,就憋着不上厕所。这让我感到头痛,担心时间长了,他会憋出病来。地下室灰尘多,妻子隔三差五地打扫,有时几乎天天都要打扫一遍,还要用湿抹布把床上的竹席反复擦拭干净。此外,要经常洒水,不仅把水洒在地下室里,还要洒在地下室外面的走廊里,以保持空气的湿度。晚上,地下室很黑,不像在楼上睡觉,总能见到一些亮光。我曾经看过一些资料,说是在黑暗的环境下睡觉,对身体有好处,因为体内的黑色素会增多。所以,夏季,虽然在地下室睡觉,尽管有诸多的不便,但也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好处。在地下室睡觉,除了凉快之外,还有自己说不出的一些异样的感受。
“夏天床铺院子摆。”这是托克逊的一大怪。在我住的小区里,随处可见摆在楼下、安放在绿化带中的床铺。有木板床,有铁制的床,还有折叠床。这些摆放在户外的床,一年四季几乎不被移动,一直摆放在原地。其功能就是夏季,供主人在上面睡觉,安然度夏。在户外的床上睡觉的,绝大多数是少数民族人,以维吾尔族居多。我是汉族,在托克逊,从未在户外露天睡过觉。但我小时候,在故乡安徽,夏季,也曾在屋外的大竹床上睡过。我的故乡在长江中下游的丘陵地区,那里,崇山峻岭,山峦叠嶂,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夏天,炎热的夜晚,全家人都在屋外纳凉。晚饭也是在屋外吃。将煮好的一大锅粥盛进一个大铁盆里,放在屋外的竹床上,先要凉一凉,再将炒好的几道菜端上来。全家人便围坐在竹床边,一起享用晚餐。吃完晚饭,大人们在一起纳凉聊天,我和村子里的小孩子便聚在一起,玩起了游戏。天气晴朗的夜晚,我们小孩子在屋前的空地上捉萤火虫。萤火虫在天上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发出的绿光一闪一闪。它们有时飞得很低,快飞到我的眼前时,我用芭蕉扇一扑,就可以捕捉到。我把它们放进一个小的玻璃瓶里,再盖上盖子。晚上睡觉时,将玻璃瓶放在枕边,当灯使,有趣极了。我玩累了,就睡在屋外的竹床上,但不是睡一宿,而是睡前半夜。后半夜,天凉了,就回房睡。我们家除了有几张竹床,还有一张竹椅。这是一张可以折叠的躺椅。每年夏季,无论是中午,还是晚上,父亲最喜欢躺在竹椅上睡觉。
我在托克逊已度过了四个夏天。记得2012年的夏天,是我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夏天,当时的情形,至今记忆犹新。那时,由于我从南疆调来不久,所以还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县领导安排我暂时住在记者站。所谓记者站,就是吐鲁番日报社在托克逊县设立的一个机构。实际上,就是一间四、五十平米的房子。记者站有两间卧室、一个客厅。房子里没装空调,没有洗衣机,没有冰箱,只有一台冷风机、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当时,我还不知道托克逊夏天有多么的炎热,没有领教过它的厉害,心理没有提前做好准备。冷风机摆在客厅里,晚上,我在卧室睡觉,不好意思把它搬进卧室享用。我经常热得睡不着觉,浑身是汗,只好起身,用凉水冲澡,降降温。由于天气酷热,身上出汗多,衣服就脏得快,必须要勤换。由于没有洗衣机,换下来的衣服全要手洗。可想而知,夏天不仅热得难受,洗衣服又成了我的一个不小的负担。“唉,托克逊的夏天真难熬啊!”我不由地发出了这样的感叹。2013年“五一”前夕,我家喜迁新居,搬进了现在的楼房。妻子也从两千公里外的南疆调到托克逊,我们全家人终于团圆了。新房子里虽然安装了空调,但夏天依然感到难熬。在最热的时候,我们全家只能“躲” 进地下室度过。这种难熬的滋味,是以前不曾有过的。我想,也许只有在托克逊才有切身的体会吧。
眼下,再过几天,就要进入九月了。天气已不是很热了,特别是早晚,已经变得凉快了。虽然还有“秋老虎”在等着我,但我已不再忧心忡忡了,因为一年中最热的日子毕竟熬过去了。此刻,我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一种解脱的感觉。夏季,离我渐渐远了;秋天,即将来临,我的心也一天天舒坦了,感觉也越来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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