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
夜韵芳浓,人初静。月色无言,凉风满袖。我点上记忆的烛火,任其在流光里摇曳满厢的昏黄。太多的身影,在眼前呼啦啦地晃过,渐渐抹上一层灰暗,模糊起来,最后直至无力的空白。太多的风景,一点点地破碎,如石子掷入湖中后的倒影晃动,那种碎碎得让心禁不住恐慌起来,是吗?真的是如此吗?为何如此支离破碎?那些片段怎会如此黯淡了?
我好像至今仍能记起四岁时的事情,可我真正记得了吗?记忆好像只残存了部分灰白的画面,那些画面模糊到我不停地问自己,这究竟是我想象的,还是真实的记忆呢?我隐隐约约的看到他缓缓沉沉地弯下腰来,用枯槁的手去捡拾起地上的纸牌,无声的宽容抚平我的任性。小小的影子,明亮的双眸,认真地注视着这一切,心底竟有一份沉重与愧疚。我又看到他和我一起去买冰棒,买的时候还特意问我要买那种,我犹豫片刻,用小手一指,指在一袋有各种颜色的那个,稚气着说:“我就要这个,这个好吃。”后来的路上,阳光飞溅着,一高一矮的影子映在地上,幸福的小麦色气息流动着欢语。然而,无论如何我也看不到他眼角的沧桑,满脸的褶皱,白发的几许,只有浅的不能再浅的印象,他好像很瘦,瘦得只剩骨了,像冬日夕阳里颤颤的枝条,而对于我,却永远伟岸着,如树,如山。
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在编造。若说故事的确是这样,那么一层层的细节就真的分毫不差么?我翻动着记忆的图册就好像远远地看山上的一株树,我看到的只能是它大致的外形,比如是否高大挺拔,是否葱郁滴墨。我看不清它每一寸的细处,然而自己却是止不住要去想象。绿叶或许沾了些透明的湿露,带着清新味儿。某只小虫或许正懒洋洋地舒展身子,然后蛰伏在某片叶子下面。浓密处或许还有一只小而温馨的鸟巢,鸟妈妈在晨朝用最温柔的羽毛拂过每个孩子的脸颊,日暮时又耐心地喂食,斜阳的余辉透过枝叶倾洒入巢。
一定会有人说,回忆是通向光阴深处的一班车,过去就过去了,何必再纠结呢?忘记不是更好么?可是,真的可以不去纠结么?真的可以将其置之不顾直至忘记么?倘若真正忘记,那么是否就可以不再去忧伤?当你拾得几缕残香,却忘了一树花开的模样,当你惊奇静池中的几点波纹,却忘了池水下皆若空游无所依的游鱼,当你醉望倾城柳色,却忘江湖河畔有春风拂过,你难道不觉得这是生命的空白,灵魂的悲哀?人们用言语晾晒旧时衣裳,你独自在黑暗中将无措洞张。那叹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哀伤远好过于一人不知何处来去的仿徨。
而我,真的记得了么?是否,迟早有一天,所有的都将归于空白,眼前都会成陌生,那时你我或已满鬓生霜,巍巍挪动的脚步里落下的是不安,是无依。
记忆未曾说过离别,远去,只是岁月如风,光阴飞逝。生命一直在向前行走,只是一路走,一路又忍不住地回眸,泪光闪烁。
凝一窗记忆的风雪,眺望远方。远方,叶落成空。
我带着夜的疼痛,沉沉睡去。一切都很安静,如月色无言,漫过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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